李休璟皱眉,“可要平稳,还是少不得兴几回刀兵。”
裴皎然道:“哪一次改革不见血?以江淮目前的情况来说,最重要的并非人口土地。而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来让淫祀消失。你我都清楚,历朝历代但凡沾了宗教色彩的叛乱,没个三年五载,乃至十年都不能完全平定下来。宗教有供奉,又有信众,兵饷和粮食这些都不是问题。往台前一冲便有人回应,往后退也可深藏暗处。宗教兴乱这样的苗头,一旦生了就是祸患无穷。”
“再者这些地方世家豪强,靠着和淫祀互相勾连蚕食百姓,固然令人厌恶。但没有他们锁着淫祀,约束其行径。捣毁淫祀后,这些逃户便会被藩镇收纳,成为牙兵,世家在他们还可以成为荫户,有生计可寻。且不论魏武的青州兵说如何来的,魏博的牙兵就有不少是逃户出身。”
“最重要的是,要确保百姓的信仰有寄托之所。如果捣毁淫祀的手段过于强硬,反倒会适得其反。”
一岁一祀,每乡留一祠,是她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眸中浮起思量。
眼下他全然明白了为何裴皎然,会一反常态地放过渡能。她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要利用佛教的教义去击垮淫祀。
李休璟望着她,笑道:“难怪你要放渡能一码。原来是拿着佛陀做刀子。”
“佛陀食我朝百姓供奉,回报皇恩也是理所应当。再者他们都是百姓寄托信仰之所,所托无非是民生和欲望,渴望上苍能解决他们的难处。鉴月说百姓们称给淫祀供奉为愿力,一旦愿力足够便能心想事成,以此来寻求安慰寄托。说白了他们所愿无非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但眼下朝廷自己都难,想要满足他们,路还长着。”将手里的桂花别在李休璟发髻上,裴皎然道:“朝廷没办法解决问题,更不能让这些人放弃他们的信仰。但佛教总归是正教,能够把淫祀的信众引回正途,也是件好事。否则时间长了,便是大祸。”
她见识过宗教的狂热可怕,也见识过淫祀的狠辣。两者都没有自上而下的反制,和相应的反思机制。说通透点这两者的教义都是吸纳诸子百家的理义,不尽完美的同时,也有可能掺杂着异论。一旦让异论发展壮大,所造成的伤害也会越来越严重。信众的理智被吞噬,只剩下盲目的服从。
以往的恶行不再称之为罪,都是向所谓的神表明自己的诚心,不会再有耻辱和恐惧。最终皆沦为高度镇压下的牺牲品。
一旦有心人传颂这样的异论,百姓们受其利用,导向某一方时。那对于国朝而言,乃至其他宗教而言,都是灭顶之灾。张角、孙恩都是此类角色。
“听你这么一说。我手里的神策军好像没什么用处?”李休璟语调温和。
渡能此番弘法是行善,以他在江淮的声望来看,只怕收益颇丰。神策军是朝廷军队,想要做什么都不容易。
裴皎然轻哂一声,“利益相同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站在一条线上。如今利益重新分割,淫祀的拥护者多半不会配合。那这个时候,就需要让刀子见见血。”
掌控规则,制定规则皆需要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无论是西天梵语,还是其他,都要为国祚而低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