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朱雀门,裴皎然吐出口浊气。跟着李休璟,一路直奔骊山的李家别院。虽然已经是四月,但山间仍有些许寒意。即便是泡泉也不会觉得不适。
一进入别院的寝居里,便有侍女上前来侍奉裴皎然准备汤沐。裴皎然裹着一袭竹青色中衣,走到妆台前,解开幞头和束发的簪子。乌发如瀑般披在肩头,她持起桌上的玳瑁梳在发间划过。眼角那点朱红泪痣荡漾在烛光下,轻轻晃动着。铜镜中映着李休璟的身影,他没有靠近,只是坐在原地看着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女郎,可以去沐浴了。”婢子道。
裴皎然偏首睇了眼李休璟,搁下梳子。站起了身。
小小的房间内雾气的氤氲,熏得人不愿意睁开眼。她解去外裳,踩着石阶步入水中。水温刚好适宜,她掬水泼在身上。然而轻微的炙痛感,却让她不得不静下心去思考个问题。这么一闹,魏帝必然会察觉到她和李休璟之间隐秘的关系。而这一次她也没有赢,张让必定会保住性命,联合贾公闾。在苟延残喘中继续和她撕咬下去。
藏在暗处的关系,一旦被翻到明面上。对她而言就意味着要出现让利。这一点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但她清楚他的渴求,也明白他一次次的退让,无非是想得到自己的认可,好促成这桩婚事。自己真的值得他那么在乎么?他为什么不能够伤害她一次,这样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她动起手来,也不会愧疚。
野心诞生于权力中,而人性往往都会受到利益的拷问。同样权力争夺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喘息地带。爱欲和权欲更不能混为一谈。即使有爱,但在权力之下,也要居于其后。
裴皎然阖眼靠着池壁,身躯慢慢下滑。直到热水漫过头顶。直到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有李休璟的,甚至对他有一丝愧疚。他满足她的需求,而她只能分出些许利益。水波绵延袭向她,呼吸越发困难起来。就当她感到快要窒息时,忽然被人从水中捞了起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休璟焦急且担忧的目光。
“出什么事了?”李休璟开口问。
裴皎然收敛了思绪,看向面前浑身湿漉漉的李休璟。借着水中浮力,扬首慢慢达到一个和他视线平齐的高度。才道:“李司空真的能容忍,你我一直以这样的关系相处下去?李休璟我想知道一个答案。”
在她锐利的视线下,李休璟有些慌乱。他是有事瞒着她的,而她想要的答案,恰恰也是他最希望看见的。但同样他也害怕,一旦让她知晓后,二人关系又会疏远。双方彼此明白各自的渴求,可偏偏又伴随着利益算计。他不是孤身一人,也不可能不去争取。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拂开粘在她眼角的濡湿的碎发。指腹按在那点朱红泪痣上,轻轻摩挲着。嗓音低沉,“嘉嘉,我想带你回去。以夫妻的名义拜见他们,而不是以晚辈的身份。 我知道李家是因你才能有如今,你给我们的利益已经不少。我也没想着,再讨要更多。”
“李休璟,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裴皎然捧着李休璟的脸,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人都是有欲望的。就算你不想可是李家其他人呢?他们会容忍你如此么?再者一旦你我成婚,我是否要给出更多的利益。来确保利益联盟的稳固。我是可以允许你很多行径,但觊觎我的权力不行。”
“一定要如此看我么?”李休璟伸手握住裴皎然的手,把她带到心口。他的身体一点点向她靠近,凤目中的占有和渴望被点燃。步步把她推向池壁,“我和他们不一样。可你却总是不愿意让我看见真实的你。嘉嘉,你对我到底是真诚还是虚伪呢?”
裴皎然的手依旧滞留在李休璟心口,而他的手早已贴上她的脖颈。感受脉搏的搏动,从脖颈一路到耳根处。她的眼神依旧冷静,但渐渐急促的呼吸声,预示着她藏在心底的情念已经被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