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花开之际,青天朗日下花繁叶茂,院中树荫遮了大半阴凉,风卷走树上的花又飘飘落在荫下躺椅上的少年肩头,少年放下手中书卷,朝身边的姑娘清浅笑言:“花落肩头,倒像有情一般。”
阿桃轻轻一笑,调侃道:“落你肩头是有情,若落我肩头呢?”
“落你肩头,是花有意。”
“你惯是会说。”
院旁廊道有人驻足,将二人言语听了个完全,他轻笑了笑见许宴知无碍便松下口气,他撩袍重新启步,“外头都传你命不久矣,我来时匆匆,却不想你倒是悠哉。”
许宴知轻笑,“也不算假话,救时凶险,里里外外不知端出多少血水,到底是我命大。”
洪辰溪闻言眉头微蹙,“如此严重,你倒是说得轻松。”
阿桃悄声退下去,洪辰溪在桌案前落座,“谢大人同我说,朱润生或许还活着,只是要查到他的下落还需一些时间,只要人没事我就安心了。”
“只是谢大人好像查出了些什么不便与我明言,我自是不好多问。”
他伸手拿下她肩头的落花,“听闻你出事,我便不请自来了。”
许宴知的指尖轻点扶手,“大理寺查案自是有查案的规矩,你我不明其道,只等结果便是。”
“我眼下无碍,你不必为我担心。”
他问:“那为何对外说命不久矣?”
许宴知垂首勾唇,“我中毒虽险,但好在清了毒留了条命,听太医的意思,命是救回来了可到底是伤了脏腑,怕是会折损些武力。”
“我爹安慰我,说万幸只是折损武力,脏腑日后还能调养,若是落下病根那才是最坏的结果。”
“可我却在想,若是此次我真丧了命,那才是最坏的结果。”
她说时带笑,风轻云淡,“你说,我这笔账该怎么算?”
洪辰溪凝她片刻,“你如今在府休养,差事算是停了,你细想想,你这些差事中可有哪件不同寻常的?”
她稍稍直起身子,“所谓的不同寻常不过都是由众多寻常而成,光看这一件皆是寻常,如何又论得出不寻常?”
阿桃端着茶过来,茶旁是一碗药膳清粥,她端给许宴知,“老爷叮嘱让你先把这个喝了。”
“嗯。”
洪辰溪接过阿桃递过的茶,“多谢阿桃姑娘。”
许宴知垂眸盯着碗里的粥,用勺子搅了搅,她轻然一句,“你说,谁会这么想要我的命?”
“似乎只有柯简之了。”
她摇头,“不会是他,至少我现在死,对他没有好处。”
洪辰溪轻轻拂拨开浮叶,“瑞阳王那边可有何消息?”
“瑞阳王自回京后还未有何动静。”
她低低一笑,“我算是死过一回了,照我爹的说法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可就没什么苦要受了。”
“那有些事,就不能怪我不留情面了。”
洪辰溪将茶盏放置手边,“账如何算,谁来算,都得有个讲究。”
“既是他们下了死手,睚眦必报也未必不成。”
……
许宴知虽未上朝,但都察院一连几日都在弹劾,朝中大小官员牵连众多,轻则责骂罚俸,重则革职下狱满府流放。
靳玄礼处置并未留情,一连几日阴晴不定,众人在底下也瞧得明白,这是在为许宴知出气。
许宴知在府中休养几日朝中官员便紧张几日,似是只要许宴知未好那都察院的弹劾、审查及评考就不断,再加之大理寺领命彻查此事,一时间大理寺查案便有了特权,时时登门搜查问询。
不少官员被逼得没了法子,只好为许府送上补药,荐举名医。
许宴知迟迟不出府门,悠哉闲养。
都察院的折子每日由付白张戬送到许府,她就在府中处理公务。
许宴知要的便是眼下的局面。
清者自清,若无把柄又怎会害怕都察院的审查?如今倒是逼出些蛀虫来,反而清理了朝堂。
她算着日子休养,总不好逼得太紧。毕竟官场之人,真要说全然干净那是极少数,能爬到君位眼皮子底下当差的,谁比谁干净多少?总归是各有各的手段,只要别太过分,都察院还是会有意放松。
若真毫不留情,那朝堂之上可就没多少官员了。
水至清则无鱼。
饶是许宴知心觉讽刺,也不得不承认事实。
“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早朝压抑得紧,你们都察院日日都有弹劾,大事小事都要提一提,把人逼的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遭殃。”谢辞吃着不知从哪摘来的果子,抢了许宴知的躺椅悠哉道。
许宴知在一旁提笔练字,她唇角轻勾,“那能怎么办?都杀我了,总得受受苦吧?”
李忠明喝着茶倚在一边,“我们大理寺这几日沾你的光也出了口气。”
她抬眉,“怎么说?”
他道:“大理寺是查案的,平日总免不了要得罪人,虽说大理寺是有权且常人也不敢得罪,可对高位之人来说大理寺再有权也越不过他们,一有案子他们就极不配合,颐指气使吆五喝六的,我和谢辞还好些,但好几个兄弟被折腾得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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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领了你的案子,又得圣上特权,奉命去搜查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不都得毕恭毕敬的招待着。”
谢辞轻嗤一声,“果然呐,事没牵扯到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害怕的。”
“对了”,谢辞又道:“朱润生人已经被找到了,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被饿了几顿也受了些惊吓。”他有意停顿,瞥了一眼许宴知。
许宴知明白他在引自己去问,轻哼道:“行了,劳您开开金口,说说这案子。”
谢辞眯眼笑笑,说:“这朱润生啊就是得罪了上官,这不就被人绑了去受几天苦了嘛,”他一个响指坐起身,“你猜怎么着?朱润生被救出来之后估计知道是因为什么自己才被绑,他也气得不行,于是他就交给了我一样东西,而这件东西就是导致他被绑走的源头。”
李忠明踢了一脚,“别卖关子。”
“一张酒楼的要账单子。”
许宴知没急着问这单子,而是问:“查出是谁绑的了吗?”
“通政院中朱润生的上官太多,再加上绑他的人也只是收钱办事的混子,给钱的人又没露面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我原先查时倒是有怀疑之人,这朱润生给了我这单子之后我就更能确定是谁了。”
“张良,通政院同知。”
李忠明又问:“朱润生只是个参议,他怎会因一张酒楼的要账单子就得罪了同知?”
许宴知垂眸盯着纸上的“慎思”二字,问:“你顺着单子查到什么了?”
谢辞挑眉,“你说巧不巧,那单子上的日子就是你都察院纸张缺失的前一日,我去酒楼问过,那一日除了张良还有两人,一个是柳下祁呈,至于另一个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