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知出宫时神色淡淡,眉宇浮现浅薄烦意,她上了马车静坐敛神,垂眸凝思。
今日早朝不安生,晋郕来访被诸多议论,阮正倾左右为难只好缩着脑袋不应声,靳玄礼今晨情绪不佳,又瞧见阮正倾畏首畏尾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便发了一通脾气。
偏生刘承有意为难,由陆凊深引到律法,言陆凊密谋受贿为官不正,他参与所改律法必有失偏颇。
虽这由头生硬勉强,但到底能膈应人。
杨禄也发难于大理寺,颇有几分质问,为何陆凊之罪尚未定下,大理寺是否有意包庇。
许宴知瞧得出杨禄步步紧逼要定陆凊的罪,可她辩解不了半分,大理寺那边也没了法子,眼下只能从周祺兴身上下手推翻受贿一说。
可周祺兴罪证属实,他确有收了银子。
虽这银子的缘由是周祺兴漏了消息给杨禄,但杨禄一早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净,他推出自家酒楼掌柜来顶罪,欠税一事便奈何不了他。
她又想到周祺兴,不由抬手揉捏眉心。
周祺兴一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尚可不论,眼下该论的是如何翻了他这确凿的罪证。
许宴知在马车内坐的端正,周身隐隐紧绷,她一手置于膝上,一手揉捏眉心。
“大人,都察院到了。”
她抬眼间收敛了淡薄情绪,撩开车帘下去,付白已候在门口等她。
见她来付白便迎上去,“大人,那掌柜的侄儿我带来了。”
“嗯。”
他二人迈步往里走,她又道:“去把他带过来见我。”
“是,大人。”
片刻后付白将人带来,许宴知轻一打量眼前男子,“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名叫鲁南,是鲁掌柜的侄儿。”
“你可知鲁掌柜为了给你谋个差事给刑部尚书周大人送了银子?”
鲁南点头,“知道,他同我说过的。”
“那你可知鲁掌柜为你谋的是个什么差事?”
他摇头,“不知道。”
露了破绽,她烦意渐散。
许宴知哼笑一声,身子往后靠着椅背,稍稍放松了不少,她轻缓转着扳指道:“据鲁掌柜的证词,他说他给你谋的是个刑科掌案郎。”
鲁南挠挠脑袋,做回想状,“他提过一句,好像就是刑科什么掌案郎。”
许宴知勾唇,“那他没告诉你压根没有刑科掌案郎这样的差事吗?”
鲁南面色一变,当即狡辩:“许是小的记错了,就只是刑部的一个小差事,小的当时听过便忘了。”
许宴知似笑非笑,“本官方才说错了,周大人不是刑部尚书,他是礼部尚书。”她指尖轻点桌案,挑眼瞧他,“鲁掌柜为你谋差事连周大人是什么尚书都不曾告诉你吗?”
鲁南慌乱跪地,“大人,冤枉啊,他只说给小的谋差事,其余的什么都没同小的说啊。”
许宴知:“他所谋为你,你连自己要去哪里当差,当什么差都不过问?”
“这……这……小的闲散惯了,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就没有过多去问。”
“鲁南,若你是本官,你会信吗?”
许宴知微一仰首,“付白,此人不老实,嘴里没句实话,带他去暗房伺候伺候,不是正好新来了一批刑具吗?正好叫他试试。”
“大人!小的没有说谎啊大人!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是,大人。”付白语毕当即去押鲁南,鲁南惊慌后躲,连滚带爬想要挣脱付白的力道。
许宴知的视线因鲁南挣扎动作在他脚后停留了一瞬,她一抬手,付白便停了动作。
“把鞋子脱了。”
鲁南一愣,摇着头死活不肯,装傻充愣道:“大人,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啊,大人小的哪里敢撒谎骗大人?”
她笑,“你若把鞋脱了,就不让你受刑。”
鲁南闻言一顿,后又立马将鞋脱下。
鞋子一脱,鲁南瞬间矮了一截,身子倾斜一眼可见。
付白一惊,“大人,他是长短腿。”
“你身为鲁掌柜的侄儿,他不会不知道你身有缺陷吧?那为何还会替你在礼部谋差事?”
他嗫嚅道:“这……这小的若不脱鞋,谁会知道?”
“大人,大人!”张戬气喘吁吁正从外进来,“大人,我回来了。”
“如何?”
他喘了口气,说:“鲁掌柜确实有个侄儿。”
许宴知一抬下巴,“是他么?”
张戬这才有闲暇注意一旁的鲁南,他看了一眼便皱眉摇头道:“大人,不是他。”
鲁南眼珠子一转,梗着脖子狡辩,“谁说不是我?万一是你看错了呢?我就是鲁南!”
张戬拧眉,“他身体健全,根本不是长短腿,再者,他还参加过科考,岂会是个长短腿?”
鲁南依旧喊着,“长短腿怎么了?长短腿就不能参加科考了?”
付白冷哼,当即踢他后膝将他押倒在地上,“你连身有缺陷不得科考入仕都不知道,你还说你是鲁南?”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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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就是鲁南!”
付白用力别过他的手,“还在撒谎!”
破绽尽显,已有翻案头绪。
许宴知松懈轻笑,“带去暗房吧。”
“是,大人。”
……
张戬将陆凊近日所查悉数向许宴知呈报,桌案上被大小公文奏书堆满,她一桩一桩翻看,她总觉得杨禄之所以对陆凊出手是因为陆凊查到了什么对他有威胁。
她早前问过陆凊,可陆凊回忆近日所查之事并未发觉其中有异,那便很有可能是杨禄做贼心虚怕陆凊继续追查会发现端倪所以心急对陆凊下了手。
许宴知揉揉后颈,唤人上茶停歇片刻。
副都御史的差事不少,她自领了暂代一职后每日事务繁多,再加上她监察御史的差事和律法一事和眼下又接手了周祺兴的案子,她实在忙得有些抽不开身。
暂代副都御史……她突然转念想到倘若杨禄是因为陆凊近日所查事务与他有牵连所以才对陆凊下手,可就算陆凊当真被他拉下马也总会有人顶上陆凊的职,继续查陆凊所查,那杨禄所忧依旧未解。
而她暂代副都御史一事在朝中也已传遍,杨禄却对此迟迟没有动静,他知道我会接下陆凊差事却不急不躁,那便是他笃定我查不到与他有牵连之事。
也就是说,陆凊当初查到的应该不是从桌案上这堆公文奏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