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个字音从帝王空洞的躯壳中发出,他已将自己的身躯完全地冻结在坚冰之中,再度长眠于亲手铸造的冰之灵柩。哪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只要万物心中仍存有恐惧,皇帝便永远不会消失。
无论身处何界,所有的生物在深感恐惧的时候会想起这个屠戮无数生灵,取乐于严刑拷打的恶魔——扎博尔戈*泰兰特。
所有生物都会害怕这个恐怖的恶魔,但在成为暴君之前他也是一位值得敬畏的征服极北之地的帝王,一个值得尊敬的为爱女不惜放下一切的父亲——弗拉基米尔*伊凡。
他是一个矛盾的存在。既是一位仁慈的帝王,也是一位残酷的暴君;既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也是一个无辜的怪物;既是一名温柔的父亲,也是一个恐怖的恶魔。
世界或许会怜悯那个无辜的怪物,但永远不会宽恕这个恐怖的恶魔……
恐惧的硝烟已然渐渐飘散,黑云散去,风暴停息,烈火熄灭,微光消逝,红莲凋零。于灾难中幸存的阿瓦隆将再度迎来黑暗后的曙光。
此刻的天空,黑云仍未完全散去,而是聚集在天边,像是浸出了血,将黎明染成了淡红色。少年捡起冰雪中的钥匙以及身旁那条被鲜血彻底染红的纱布,他看向尽头凋零的红莲,穿过蓝色的门扉,站在焚毁的宝塔旁,走上螺旋的楼梯,来到星空之下。
“来的有些晚了呢。”
少女披发坐在塔顶的边缘,静静地等待着世界对她的惩罚。
“……”
“愣在那里干什么?是欺负我站不起来了吗?”
闻言,少年走到少女的身旁,静静地坐下,看向少女右手上仍在滴血的伤口。
“和恶魔合作的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
或许是过度的疲惫,二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只能依稀从语气中感受到他们对于彼此的感情。
尽管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无论是曾经的过往产生的共鸣,还是旅途中的关照与契约,都让他们对于彼此有了特殊的感情。也正因如此,他们也选择将自己本来的样子展示给彼此。
“你果然还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难怪米娅她误会了你这么长时间?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你的脸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稚嫩。”
少女的双瞳始终注视着少年的脸庞,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仿佛是从眼中读出对方心中的故事。
“让你见笑了。你的眼睛也比我想象的要温柔。 ”
“温柔?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说起来,小的时候母亲就说我的眼睛像她,说能发现别人察觉不到的事物,能看出人们的善恶,不然她也不会发现父亲只是因为饿了很久才看起来像一个小偷。要是母亲能活到今天,不知道见到你的时候又会给出什么特殊的评价。”
“她会满意她女儿看中的人的。”
“你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她当然会满意的,因为我的经历可比她丰富多了,我可是死过一次的魔女啊。真是奇怪,明明我一直都在抗拒,师父他也让我尽可能的克制,为此他才给了我那条纱布,说只要我一直戴着就可以永远和一个正常的女孩儿一样,拥有一个平静的生活。”
“那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不。就像你说的那样,怕死的人可不配活着。何况我已经轮回千百次了,死亡,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
“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选择的就一定是我!为什么我只能活到十六岁!为什么我要背负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我才等到你……”
说到此处,少女突然哽咽了,但此刻她终于能吐露出心声,也终于能让眼泪从眼角痛快的流下了。而少年则一直沉默着,尽管他很同情少女的遭遇,但他做不到感同身受。
就像师父和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样,有的人是要努力让自己成长的,而有的人则是生来就要证明自己的。哽咽了许久后,少女也似乎是没有了过多的力气,不再抽泣。她没有拭去脸上的泪水而是紧紧握住身旁少年的手。
“你还欠我一个契约吧。”
“啊……”
“请你答应我两件事情。”
“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答应你。”
“请你为我在这里立一个墓碑,就立在这座塔顶,不需要墓志铭。”
“我答应你……”
“第二件……”
少女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松开手,一把抱住身旁的少年。
“就请你……永远的记住我……”
“我以八尺琼信之名……与你结契!”
“那……再会了……”
天边的黑云完全散去,黎明的曙光洒到每一寸土地,为阿瓦隆抹除了一切不该存在的东西,回到了它原本的模样。
“再会了……埃莉。”
少年起身,将手中的纱布攥的更加用力。他如一尊石像矗立在这座废墟之上,面向不属于他的朝阳,掩住脸庞,无声的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