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蕾冬居于后妃最大的宫殿未央宫。
周蕾冬先带周立寒在正殿作了番母慈子孝的敬茶形式,随后以要给义子挑个见面礼为由,领她到小库房里并支开其他下人。
库房里有管账宫女清算时用的桌椅,没了他人,周蕾冬也不再端着在外与周立寒的距离,径直拉着她的手坐下。
日夜盼望的母女相对真的到来了,周立寒一下子突然不知道该是什么情绪,想流泪流不出,想哭喊喊不出,想欢呼呼不出……就怔怔望着一身宫妃装束的娘亲,一动不动。
在外头已经说顺口了的“母妃”也说不出来了。
“……黎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周蕾冬,她何尝不是心情与神情都五味杂陈?
虽然她也想过自己会有与女儿在京城重逢的一天——否则她也不会在准备流掉龙嗣的时候刻意算计。
可真当女儿时隔十一年终于出现在面前,看着她、与皇帝……
她不再是当年的韩府小妾,皇帝不再是当年的太子,女儿也不再是当年的韩府庶女。
本应皆大欢喜。
确实是该喜的,但周蕾冬也不是傻子,知道如今见到女儿形势非凡,母女俩一个配合不好,只怕要招致祸端。
“娘!”本来还被塞住的情绪,在久违的母亲唤名中迸发出来,周立寒眼眶唰地就红了,眼泪决堤似的涌出,终于能够脱口这个再简单不过却一直说不出的字。
她一哭,周蕾冬也忍不住落泪,反正已无外人,母女俩拥泣起来。
良久周立寒先平复下来,给母亲擦泪,吸着鼻子笑了出来:“哎嗨,是我不好,让娘把妆哭花了,出去被人瞧去了如何是好。”
周蕾冬也带着泪笑:“这有什么,库房多尘,一番翻找灰尘四飞,呛出泪来何足为奇。”
“好好好,还是娘亲机智。”周立寒笑嘻嘻起来,站起来整理着装,故作夸张地昂首挺胸,“母妃,你看儿子如今的模样俊不俊。”
“俊,俊美又英气。”周蕾冬自豪地瞧着自己女儿,束发精神,男装挺拔,小麦色皮肤不失美观,端的是利落轩昂,“比京中不少贵公子更一表人才呢,不知要迷惑多少姑娘家。”
“娘亲要说这个,我可就烦恼了。”周立寒瘪下嘴,问出一个她很想知道的问题:“我在岩城这些年大概过得如何,娘亲是有打听到些什么吗?”
否则为何会连流产龙嗣也算着时机,为她铺一个根本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的后路?
“我只得到过一次消息,约摸六七年前罢。”周蕾冬点头答道,“是我那年生辰,已经被抬为太子良娣,有些人送礼物来,其中乐家的礼物中……有一幅乡春图。”
乡春没什么好画的,但若这乡是太子新宠的乡,亦是乐家某位子弟的在岗地,那就格外的贴心了;
再加上有人稍加要求,这幅图里的众人像中,画了个身着青色飞鱼服、面白唇红的俊少年,画边配的小诗里有一句“初春黎明寒”——
周蕾冬当然就明白了。
“当时我既是庆幸又是害怕的。”周蕾冬抚着心口回忆说,“庆幸你果真平安到达了岩城平安度日,还如此有出息;害怕你竟敢女扮男装入锦衣所,还被乐家的有心人看穿身份暗中告知我……我还以为乐家人要拿捏我了,但打听了一番,送我这幅图的乐台之妻是连家那姑娘,我又松了口气。”
周立寒惊悟:“竟是如此!这样说来,母亲认得连嫂子?”
“算是,早好些年东宫设宴,我见过她一次,那时她还没出嫁。我看应是个心善人。”周蕾冬答道,“托她那副图的福,我知晓你成了锦衣卫,担心有朝一日你身份暴露,便——”
她话头刹住,但周立寒知道她便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