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8年公历9月2日,伊凡雅克比的信使叶甫根尼抵达了圣彼得堡。
当他刚走下马车车厢,女皇的侍卫官已经在恭候他了。侍卫官向头发凌乱、满脸胡须的叶甫根尼敬了个礼后问道:"您是信使吗?“
叶甫根尼立刻答道:“是的,我是伊凡雅克比总督的特使。”
“那么,我们现在去见皇储殿下吧,他和皇宫总管正等着您带来的好消息呢。”
叶甫根尼见到侍卫官如此迫不及待,反倒有些踌躇了。他打量着自己那身已经破烂不堪的礼服,已经外面罩着的已经开了个大口子的士兵大衣,心想这也太衣冠不整了。于是便对侍卫官道:“您总要让我先梳洗一下,换件衣服去觐见大公吧?”
侍卫官微笑道:“不用,大公殿下更喜欢您这种远征归来并带来胜利消息的人。”
胜利?叶甫根尼有些心虚,他不知道女皇在听到黑龙江城的失败后会不会大发雷霆。
于是他满怀忐忑的坐上了战争大臣派来的华贵马车,一路来到皇宫村谒见皇太子保罗和女皇的秘书赫拉波维奇。
不过当未来的保罗一世接过伊凡雅克比的信件,并读到“中国人组织了强大的武力,使我们在黑龙江城遭遇到了小小的挫折”时,34岁的皇太子脸上顿时显露出深深的忧虑。他皱着眉头道:“我们跟一个幅员不小于俄国,且人口数量极为庞大的东方帝国开战,是否需要更谨慎一些呢?”
这位保罗大公其实是不赞成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对外扩张政策的,他更希望俄国完全普鲁士化。他曾在一篇军事改革论文中含蓄的批评了他的母亲,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坚持不干涉欧洲事务的主张。女皇漫不经心的接纳了,她从儿子的文章里感受到了他对她权利的威胁,并且加深了她对保罗正和反对女皇的势力策划让其退位的怀疑。
叶卡捷琳娜二世从来没有考虑过与他一起统治俄罗斯,并且当保罗的儿子亚历山大出生后,叶卡捷琳娜二世似乎发现了一位比保罗更好的继承人。她一手将长孙亚历山大抚养成人,屡次计划绕过保罗,由亚历山大直接继位,甚至曾把这个方案拿到枢密院去讨论,在遭到了多数大臣的反对后,方才作罢。
权力面前无亲人,这跟康熙和李朝的那位英祖大王都一样。历史上任何一位集强权于一身的君主,对能威胁到自己宝座的人都是本能的抵触,但是隔辈人就好的多。
第二天早晨,女皇的秘书赫拉波维奇引着叶甫根尼朝见了叶卡捷琳娜二世,在场的还有外交委员会的首脑(实质上的首相)贝斯勃洛柯。
叶甫根尼诚惶诚恐的亲吻了女皇的手背,而叶卡捷琳娜二世则对占领阿穆尔的“远方英雄们”表示感谢。
“哪里有过水,哪里就还会有水。上帝保佑我们,也会惩罚我们,以免我们骄傲自满。只要勇往直前,事情就会大有起色。我毫不怀疑苏沃洛夫将在雅克萨城下痛击那些中国人。”
贝斯勃洛柯这时问起身陷黑龙江城的亚历山德罗夫少将等人该怎么办,叶卡捷琳娜二世毫不迟疑的说道:“我绝不会对忠心替我办事的人见死不救。这事你派人去伊尔库茨克,跟雅克比商量怎么跟中国人交涉。如果他们不同意,那我们就用炮火点燃整个黑龙江。”
作为一国的君主,这位今年已经五十九的女皇在尝到了对外战争胜利的甜头之后,她就一发不可收的随着激流向前,直到陷入对战争的狂热,乃至走火入魔。
历史上,这个女人为沙俄帝国创造了无与伦比的辉煌,名扬四海,光是在后世关于她的影视剧就有至少十部以上。
她图谋波兰,将俄国的疆域南拓到克里米亚,甚至幻想着占领希腊,将双头鹰的旗帜插进君士坦丁堡。
对于东方,她念念不忘的是黑龙江下游的出海口,为俄国开辟在北太平洋上的不冻港,实现她横跨欧亚大陆的超级帝国野心。
但她对这个时代沙俄最底层的民众几乎没有做出任何贡献。尽管她在继位早年曾力图修正社会的不公,可她这种热情很快就在普加乔夫起义后一去不返。
那位在十五年前自称彼得三世的普加乔夫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一面反对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统治,另一面却在自己的队伍里复制这种统治模式,连最细小的外部细节也要模仿。
说起俄国的农奴制度,老百姓过的比隔壁带清还惨。凡记入地主名下的农民便成为农奴,自由人只要替他人做工满超过六个月以上便沦为奴仆。自叶卡捷琳娜二世继位以来,俄国农奴制发展到了顶峰,光是她赐给贵族的宫廷农民和国有农民高达八十万。地主在法庭上对自己的农民负全部责任,在其领地上有权对农民进行处罚、上刑、判决以至处以死刑;农民不得告发自己的主人,除非地主有对沙皇或国家的叛乱行为。
事实上,沙俄帝国就是一个披着白皮肤的鞑靼政权,蒙古人那种游牧习俗化的残酷统治手段,早就随着金帐汗国的统治印到这个国家骨子里了。
用一句话形容沙俄这个国家就是,生为鞑靼人,想做罗马人,没想到欧洲都视其为野蛮人。
打发走了叶甫根尼,叶卡捷琳娜二世突然感到胸口有些疼痛。她暂停了接下来的会见,躺在沙发上,向秘书赫拉波维奇道:“苏沃洛夫已经战胜中国人了,雅克萨胜利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有预感。”
身为女皇的秘书和皇宫总管,赫拉波维奇知道女皇常常被预感欺骗,而且一焦虑就会生病,尤其是在开战前。不过只要她得知战斗开始,内心就会恢复平静,不管接下来有什么坏消息,她都不害怕。
于是他安慰道:“陛下,这是天气引起的,跟预感无关。我这就去请医生来。”
“不,你不懂,这一次我的预感是准确无误的。”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半天,最后服下了医生开的药,这才昏昏的睡了过去。
雄心勃勃的老太太并不知道,此时不仅苏沃洛夫成了北海军的阶下囚,而且战火已经反烧到了沙俄境内......
“轰!轰!”
“哒哒哒!”
尼布楚要塞的城墙上,呼啸而至的炮弹犹如向地面不停俯冲的群鸟,似乎永无停歇。十几分钟里,北海军的数门迫击炮已经向着城堡南门旁的这处城墙投掷了数十发炮弹,此时城墙上除了一地的尸体,再没有人敢站上去开枪。
“上帝啊,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进攻我们!”
“长官,那几个侥幸跑回来的士兵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他们的武器威力太强了,我们很难应付。”
一个多小时前,从涅尔恰河下游来了一支庞大的船队,那些奇怪的船型吸引了很多人来到河岸上观望。本地人还以为这是从上游来的贸易船队,谁知道对方在抵近码头时,船队打头的两条黑色的大船上突然开火,将码头上正准备登船检查的几名俄军士兵打的粉身碎骨。
此时的尼布楚城内外共有两千五百余名常住居民(1780年到1792年的人口统计是2503人。)这其中包括被流放至此的哥萨克家庭、反对女皇没收教会庄园的神甫、数百名布里亚特人和十几个瑞典流放犯;而在距离本地东南方向大约三百公里外山区,还有数百名由农民、新兵和少数流亡者组成的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