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的语气平静了下来,眯着眼道:“既然都没事做,那我就给你们点事做!三天以内,你们二营从排长到连长,每个人都要写一份演习总结,找出自己的不足,不能少于一千字,送到团部!也送一份给我!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谁敢找人代笔,那就恭喜了,乌索利耶的战俘营正缺人手呢!”
“是!”
康有财心说自己才是个班长,这事应该轮不上他。谁知赵新说完便看向了自己,微笑道:“康班长是吧?劳驾您也写份五百字的总结吧,就从班长的角度,搜集一下你手下士兵的看法做个整理。”
“啊?!”康有财顿时成了苦瓜脸,五百字,这能要了他的命。
赵新说完,起身朝外走去,口中道:“行了,都滚蛋吧!”
漆黑的夜色里一片星光,赵新在三团两名参谋的带领下抵达演习指挥所的时候,一轮满月悬挂在东方的山岗上。
两天后,赵新皱着眉头挨个看完了周和尚等人交上来的总结,甚至还有潘秀成的一份。手下人聚众喝酒的糗事被北海军老大撞见,潘秀成觉得难辞其咎。
“瞅瞅吧,这些人写的东西,通篇就是两个字,狂妄!”赵新将一沓子纸递给了刘胜。
在那些军官交上来的演习总结里,甚至包括康有财收集的下面士兵的意见里,所有人的看法都是演习结果并不重要;只要作战时有炮火支援,有机枪火力,甚至有装甲车,崩管谁来都挡不住北海军,逮谁灭谁。
甚至有军官在总结中建议降低日常训练强度,尤其是每天的五公里跑,不如减少到一半。清军也好,俄军也好,就没人这么天天练兵的。
带了这么多年的兵,赵新深知军队得有血性,也可以有傲骨,但决不能持才傲物,自古以来骄兵必败的例子太多了。他带着这支队伍一路走来,每次都是以寡敌众,而且每一场仗还都不能输,迫使他每次都要跟着,当个“后勤大队长”。
刘胜已经看过一部分,他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叹口气道:“武器太先进,没打过败仗,战损比过低。下面普遍有这样的情绪不奇怪。”
“得给这些人泼点冷水了,否则很容易吃大亏。”赵新说完对刘胜和范统道:“训练不能松,还要抓得更严才行。另外尽快给连以上部队派出教导员,老于培训出的那批政工人员再有半个月就该到了,思想工作一定得抓起来。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这话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范统无奈的点点头,心说老子根本就不想管什么政治思想工作,你赵大财主非要硬塞给我。现在可好,都成了自己的事了。
赵新又道:“我这次不跟着东线部队出征,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在一百八十万平方公里的瀚海大漠上,用惯了现代武器装备后一旦后勤不济,手里的家伙都得变成烧火棍,大炮连废铁都不如。”
刘胜道:“这你放心,北海军没子弹照样打,就算是拼刺刀也得杀的敌人望风而逃。”
范统有些疑惑的向赵新问道:“这次你真不跟着了?”
“叶尼塞河那里我必须得守着。等着瞧吧,沙俄只是草草签了个临时停战协议,他们肯定不会甘心的。就算是现在不开战,小动作也肯定不断。”
事情果然被赵新言中,沙俄那边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乾隆五十六年三月十五日,也就是西历1791年4月15日,位于新疆北部的和博克萨哩土尔扈特亲王车凌乌巴什向署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特成额报告,去年八月中旬,台吉阿咱拉旗下一个名叫萨迈林的喇嘛,离家去卡伦未归,现在突然返回。
根据这个萨迈林的供词,他说去年在边境卡伦上被哈萨克人擒拿后转给俄罗斯人。俄罗斯人将其带至托木斯克,羁留一个月后放回,并令其给满清方面带话,又让其转交书信一封。
沙俄方面让萨迈林传回的话是,北海军近期很可能出兵喀尔喀蒙古,提醒满清方面早做应对。
塔尔巴哈台东接喀尔喀蒙古,西界哈萨克游牧地,北临沙俄。在听闻萨迈林的口信后,车凌乌巴什恐俄人有诈,通知手下人马严守各处卡伦,加强防备,同时将萨迈林随书信解押至塔尔巴哈台。
此时伊犁将军保宁赴京陛见未归,伊犁将军一职由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永保署理,乌鲁木齐领队大臣特成额接替永保署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
特成额接手此事后,首先对萨迈林进行了多番审讯,由于塔尔巴台哈那里没人能翻译俄文,于是特成额便派人将俄文书信送往伊犁将军那里,准备翻译后再行审讯。
作为塔尔巴哈台地方的最高军政长官,特成额针对此立刻采取了应对举措。一是加强巡查卡伦,且重点巡查与俄罗斯交界之卡伦,以便探访消息。二是除咨会署伊犁将军外,另移咨科布多参赞大臣伍弥乌逊和定边左副将军恒瑞。
署伊犁将军永保接到特成额的咨文获知此事后,立刻回函表示伊犁这里无人能译俄文,让他将原文恭陈御览,同时认为应将萨迈林迅速解送京城,态度比特成额果断多了。
七天后,人在圆明园的乾隆接到了永保的六百里加急奏折。乾隆的第一反应是不太相信,主要是北海镇去年刚和沙俄在西伯利亚大战一场,打下了偌大的地盘。换作自己是俄国沙皇,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况且沙俄的事还没解决,安南那边告急求援的使者已经出了镇南关,阮光平的奏折已经先于使者递到了北京城。在那份奏折里,阮光平用悲切的语气诉说了西山朝廷是如何被北海军欺负的,恳请大皇帝出兵援助。
如今沙俄又说北海军准备出兵喀尔喀蒙古,如此穷兵黩武,赵新那“狗贼”就不怕撑死?!
不过鉴于赵新屡次不按常理出牌,乾隆还是立刻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
首先就是对喀尔喀蒙古的官员进行了调整,令伊犁将军保宁调任定边左副将军,替换老病在身的恒瑞,五日内启程上任。保宁出身行伍,历任成都将军、四川总督等职,参加过大小金川战役和平定西北回乱,作战勇猛,在八旗将领中算是作战经验丰富的了。
传谕库伦办事大臣松筠、蕴端多尔济二人,严守恰克图一线卡伦,要求各札萨克提高戒备,查探北海军动向,并将库伦以北官马场的马匹和骆驼全数向库伦转移。传谕四世哲布尊丹巴.罗布藏图巴坦旺舒克赴京城觐见。
升永保为伊犁将军,率天山旗营火枪兵五千人北上塔尔巴哈台,以便随时出兵科布多支援。传谕绥远将军兴肇,调山西驻防八旗和绿营共两万五千人北上张家口。
乾隆五十六年四月初二,被送抵京城的俄方信件迅速译出。这封信里说,土尔扈特蒙古人一向跟沙俄帝国相善,所以发现哈萨克人抓了喇嘛萨迈林后,便将其赎出,由其带话给满清。根据俄方从伊尔库茨克获得的密报,北海军在贝加尔湖南岸正在集结大批部队,近期很可能有大动作,恐怕要戟指喀尔喀蒙古。作为双方共同的敌人,沙俄方面愿出兵两万,借道唐努乌梁海,帮助喀尔喀蒙古抵御入侵。
乾隆君臣依据萨迈林的口供和译出的俄文信件,对北海镇兴兵的可能性反复进行沙盘推演,但因事涉多方,且萨迈林口供中一些关键信息皆无从复核,不能得出明确的结论。
由于入侵黑龙江和恰克图闭关这两件事,满清这几年与沙俄的关系较为紧张,清廷方面一直将俄罗斯作为防范对象,所以乾隆便认为萨迈林的口信和信件是俄罗斯的计谋,嘉庆王颙琰和和珅也是同样的看法。什么借道唐努乌梁海,分明是狼子野心!放进来后赖着不走怎么办?
不过军机大臣阿桂和协办大学士刘墉却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建议尽快向发俄方送咨文,查清事实。
然而到了农历五月中旬,俄方的回函还没到,一封来自库伦办事大臣松筠和蕴端多尔济的急报传到了京城。
根据派往恰克图河以北的蒙古探子得到的情报证实,俄国人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北海军在伊尔库茨克和恰克图之间的地带,目前已经集结了上万军队,天天枪炮不断,日夜操练。
乾隆当即传谕,命喀尔喀各札萨克最迟于六月初集结各部全部兵马,征召所有箭丁备战。命绥远将军兴肇率军北上库伦,务必扼守南北军台线路的要点--他拉多兰台,力保南北运输线路不失。
除此之外,他以六百里加急传谕坐镇吉林的福康安,尽快北海镇展开交涉,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