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印笑着回道:“二爷,眼下除了军务,还有旁的更要紧吗?”
避暑山庄,四知书屋。
这里是乾隆在热河处理日常政务,召见大臣之所在。四周回廊水榭,曲折叠绕,庭园清幽,绿意盎然。此时的乾隆坐在御案后,正在和阿桂、和珅、王杰等大臣详谈应对北海军的方略。
“昨日松筠发来的折子,尔等以为该如何应对?”八十岁的乾隆说话低沉而缓慢,目光却是十分清澈,丝毫不见浑浊。“阿桂,你说说吧。”
已经74岁的老臣阿桂刚从杌子上起身,乾隆随即道了声“免礼”,于是阿桂便坐下欠了欠身回道:“松筠和蕴端多尔济提及的坚壁清野之法,臣以为实不可取。”
乾隆寿眉一挑道:“此话怎讲?”
“历来强敌入寇,虽有坚壁清野之说,然喀尔喀之地蒙人皆赖放牧为活。眼下六月,草原水沃草肥,正是放牧之时,是以壁不易坚,而野亦不可清也。”
“王杰,你怎么说?”
“臣以为,不如以他拉多兰台以北的哈拉楚鲁山和匝门察黑尔岭为夹击之所在,诱敌南下,让定边左副将军率四部人马绕道唐努乌梁海,沿恰克图西路军台断敌后路。”
“唔。”乾隆听了微微点头。
所谓的恰克图西路军台,是由恰克图向西一直通到乌里雅苏台西北方向的巴彦布拉克卡伦这一条线路,长二千二百一十里,设卡伦十九座,再由巴彦布拉克向西就能接上乌里雅苏台北路台站的察罕托罗海。
兵部尚书王杰其实根本不赞同乾隆那个夹击北海军于杭爱山的计划,数万大军劳师糜饷不说,一旦连接阿尔泰军台和库伦的他拉多兰台被北海军占据,整个东线的兵粮运输通道就断了,绥远和甘肃山西的兵马只能止步于四百里戈壁以南,而且囤积在乌里雅苏台的数万军马就只能依靠乌鲁木齐到科布多这一条线提供补给。
虽说乌鲁木齐有屯粮五十万石,但是从新疆走的话,必须要经过古城汉三台,走科布多南路台站,越过阿尔泰山脉,抵达科布多后再向东行才能到达乌里雅苏台,整个路程差不多要两千多里。
但如果把主战场设在赛尔乌苏台的话就不一样了,不管是绥远的兵马还是甘肃、山西的兵马抵达速度会快的多,总体路程在1600里左右。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不管是清军还是北海军,要在外蒙地区作战,全都是长距离奔袭,一千里那都不叫事。
满清跟准噶尔打了一百多年,外蒙能走车马的地方都已经勘探遍了。要知道外蒙南临戈璧大沙漠,西靠阿尔泰山脉,虽然向东到呼伦贝尔草原都是畅通无组,但是由外蒙古向南到内蒙古地区有戈壁大沙漠的天然障碍,向西到新疆地区又必须越过阿尔泰山脉,并不是任何地带都可以通行的。
因此外蒙的交通要道拢共就是六条台站线,其中南北线四条:库伦北路、乌里雅苏台北路、科布多北路、科布多南路;东西线两条:恰克图东西路、阿尔泰军台。
六条台站线上最重要的节点则包括了恰克图、库伦、他拉多兰台、乌里雅苏台、科布多这五个地方。
这也就是说,北海军和满清争的,其实就是这六条台站线的控制权;谁拿到了,谁就能控制外蒙18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眼下毕竟才是北海军发动攻击的第四天,修改计划还来得及。于是乾隆君臣经过两天的紧急商议,最终定下三路大军约期夹攻,相机歼敌的作战方针。
满清眼下能够统领全局的大将已经没几个人了。之前明亮和庆桂因为兵败被贬,于是乾隆能用的就只剩一个人了。
已经74岁的大学士、军机大臣阿桂再度出马,被乾隆任命为经略大学士,率京师八旗兵及火器营兵,共三万余人,出张家口北上;由陕甘总督勒保率甘肃、山西四万余人,自杀虎口北上,与绥远兵马所属两万余人在四子旗会合。以上三支人马号称二十万,组成中路,由阿桂统领。
以定边左副将军保宁为西路,率喀尔喀四部两万余人,从乌里雅苏台出察罕托罗海,沿巴彦布拉克进库库托罗海,出击北海军后方,伺机攻取恰克图。断敌退路。
以定北将军福康安抽调齐齐哈尔部分兵马,并会合呼伦贝尔、科尔沁兵共一万五千余人,组成东路军,出兴安岭沿克鲁伦河西进,侧击北海军左翼。
阿桂下了朝回到家中,随即闭门不见任何客人,而家中老小和家奴都齐齐给他道喜。自乾隆五十年兵败富尔丹城,福康安被俘后,阿桂一直不得重用,又被和珅落井下石,先是监督河工,这几年逐步才回到朝堂,又再度进入军机。眼下老爷当了经略大学士,又变得炽手可热起来。
老迈的阿桂面无表情,他先是让下人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只让随他一起来热河奉驾的孙子那彦桂留下。
那彦桂是阿桂长子阿迪斯的儿子,很得祖父喜爱,他伺候着阿桂点上一袋烟后,见他面色凝重,于是不由开口问道:“玛法,您这是怎么了?”
阿桂吧嗒吧嗒将一袋烟抽完,叹了口气,沉声道:“我不在家,你就老实在家读书,万事不要招惹。若是我战死了,你也不要大张声势的给我办丧事。”
那彦桂面色大变,噗通就跪在地上道:“玛法,何出此言啊?朝廷尽出十几万精锐,难道还打不过北海贼吗?”
阿桂欲言又止,好些关于北海镇的事他没法对孙子说。去年北海军打沙俄,动用的大炮多达数百门,声势惊人,毁天灭地,就京营那点儿火器,如何比得了?
他此时已经预料到,这一仗打完,不管输赢,都将会是尸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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