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统随即对哨兵道:“你去告诉那人,就说咱们北海军没这些规矩。羊我们可以买几只,问他是要盐还是粮食。”
“是!”
几分钟后,隶属土谢图汗部右翼左末旗的庄丁布尔固德从宝音力格口中听到不收税后,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然而他心里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慌的一比,连后面买羊的话都没听进去。
布尔固德之所以会这样,用一句蒙古人的俗语就能解释:没有无诺颜的阿勒巴图,也没有无阿勒巴图的诺颜。所谓的“诺颜”,就是领主,而“阿勒巴图”就是平民。
满清统治下的蒙古人分成了四个阶级:世俗领主、僧侣领主、平民和奴隶。其中平民又分成了两个阶层,第一是自由民,包括了箭丁和度牒丁。其中箭丁是兵,归属札萨克;度牒丁归属寺庙,也就是沙弥和喇嘛。第二是属民,包括了随丁、陵丁、庙丁、庄丁等。
随丁对所属王公负担赋役及其他义务,专属王公,对旗没有任何负担;陵丁是为王公贵族守护陵墓的人;庙丁是属于寺庙和札萨克喇嘛的;庄丁是指与门为主人从事耕作放牧的农夫。这些各种各样的“丁”虽然不像奴隶能被领主随便买卖和典当,但他们的地位低下,与家奴相差无几。
对身为土谢图汗部右翼左末旗的庄丁布尔固德来说,北海军既然打跑了原来的领主台吉,占据了河岸上的大片草场,那他们就是本地的新领主,缴税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布尔固德的举动弄的门口执勤的北海军哭笑不得,宝音力格又费了半天口舌,终于让对方明白,北海军是不对穷苦牧民收税的。
“真不收税?”
“不收!”听到执勤哨兵斩钉截铁的话语,布尔固德终于放下心来。此时他突然想起,刚才哨兵好像提到了盐。
“是的,我们首长说了,可以用粮食和盐跟你买几头羊。”
这下,布尔固德终于喜出望外,他面带感激的对哨兵道:“我能不能都换点?粮食和盐,你们要是有茶叶的话,我也想换。”
一场交易谈成,双方皆大欢喜,范统也出来看热闹。当布尔固德听说面前这位笑容可掬的胖子是北海军的大官,当即感激的跪下磕头,搞的范统也顾不上对方身上的腥膻味,上前将其扶起,布拉布拉的安慰了几句。他这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中年的蒙古人刚二十出头,儿子都有俩了,大的五岁,小的三岁。
“你怎么没往库伦跑?”
“都去那里,人太多,牛羊都挤在一起,容易生病,也没的吃。”
“你们旗主不管?”
“小的又不是箭丁,凭啥放牧也要听他的?”
“日子过的咋样?”
“只要没徭役,也能凑活。要是赶上个天灾什么的,就不好说了。”
盛夏的漠北夜晚还是挺凉的,平均气温才零上七度。机修组的人依旧在抓紧时间抢修,范统随即让炊事兵宰只羊熬汤给大家打牙祭。布尔固德见状,随即提出要帮忙;他从炊事兵那笨拙的动作上就看出来了,这些“菩萨兵”对杀羊并不在行。
蒙古人宰羊有自己的一套,手法很是干净利落,让范统大开眼界。布尔固德和炊事兵一起把羊在一处干净的地面上放倒平躺,然后他就用刀子在胸口下部剌出一个二寸多长的口子。随后布尔固德将手伸进腹腔,用手指捅破羊的胸隔膜,再伸进胸腔,用手指在脊椎骨摸索到主动脉血管,一把将其拽断。与此同时,为了让羊血快速流入胸腔,布尔固德让炊事兵用手捂住羊嘴,使其窒息。
接着就是揣皮子,先中部,再上部尾部,布尔固德手法极快,只用了十几分钟,一张完整的羊皮就剥了下来。之后就是开膛,取内脏,然后将四肢插进胸膈膜的口内,使胸腔形成斗状,以便把羊血集中在胸腔内。
“快剔几块肉下来,羊蛋和腰子都要!”范统此时已是食指大动,空场上驱赶蚊子的篝火也升了起来,他打算烤点肉串吃。
到了这个地步,后面的工作就都可以炊事兵来完成了。不过等布尔固德帮着炊事兵把开膛后的羊搬进伙房时,很快就被屋里的炊具给吸引住了。他望着灶台和木架子上那些大小不一的铝锅,眼中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忙了好一会,直到新鲜的羊肉和大块骨头开始煮上,冒出香气,布尔固德这才走出伙房。当他看到院中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后,皱了皱眉,借着火光找到了宝音力格,哇啦哇啦说了几句,随即快步走到门口,一个翻身上了马,奔着自家的蒙古包就去了。
门口执勤的哨兵十分诧异,大声道:“哎?他怎么连东西都不拿就走了?”
宝音力格过来解释道:“他说咱们的火堆里即没放干草也没放牛粪,烟不够大,熏不跑蚊子,回去给咱们拿点。”
半个多小时后,布尔固德骑着马回来了,马背上多了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干牛粪。他拎着袋子走到篝火前,冲正在吃着烤肉的范统躬了躬身,随即便将半袋子牛粪倒进了火堆里。霎时间,一股浓浓的白烟便升腾而起。于是乎不仅蚊子跑了,范统也被熏跑了。
之后为了感谢这个淳朴的牧民,范统不仅让人给了布尔固德一袋五十斤的面粉、一斤精盐和一包茶叶,甚至还让炊事兵给拿了一口直径40公分大铝锅送他。
范统的举动吓了布尔固德一大跳,连连推辞。虽然他很想要,可金属炊具对草原上的人来说实在太珍贵了;以往他们从晋商手里换东西,五头羊都换不来一口小铁锅。在布尔固德看来,这么大的一口锅,起码值二十头羊,那可是他的一半家产,实在买不起。
不过当范统笑呵呵的将那口铝锅不容分说的塞进布尔固德怀里,并让宝音力格翻译说是送给他的,对方忽然扑身俯伏在地,一阵颤栗似的啜泣,喑哑着嗓子布拉布拉的说了几句话,随即便起身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马背上,牵着马消失在了黑暗里。
直到人都不见了,范统这才随口对宝音力格问道:“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说,往后不论在哪放牧,哪怕是千里万里,只要用他,一个招呼就来给您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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