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戴着草帽的男子自然就是赵新了,而他身后的壮汉则是警卫队长柴如桂,至于那个女子和大黄猫还用说么?
赵新今天下午正好没什么事,来巴城这么久一直忙忙碌碌,难得放松一下,便让柴如桂去港口上跟渔民买了些海货,带着阿妙和多福跑到海边烧烤。因为这里地处军事禁区,平常根本没人来,所以阿妙也放开了拘谨。谁知刚开始没多久,便遇到了罗芳柏四人。
罗芳柏虽然是个枭雄,可他毕竟是读书人出身,「非礼勿视」这种事还是很在乎的。对方要是爪哇土著,不穿鞋乃至露胳膊露腿都很正常;可那女子面容白皙,姿容俏丽,身穿汉服,显然是个华人,于是他连忙以手遮面,转身就要带着吴元盛等人离开。
此时赵新转身向身后的柴如桂低声说了几句,柴如桂随即起身走了过来,叫住了罗芳柏四人,拱手沉声道:「看各位先生的衣着,想必是才来巴城的?我们长官今日闲来无事,找了此处休憩。诸位若是赏光,长官不胜欣喜!」
他话一出口,罗芳柏四人都是一愣,尤其是吴元盛和另外两名手下更是一脸懵圈儿。只有罗芳柏愣了会神,这才一拱手,操着生涩的官话缓缓道:「多谢盛情,只是我等初来乍到,此处又是禁地,恐是不合适。」
这里得解释一下了。吴元盛和另外两人都是广东客家人,平日说话也都是客家话,所以对柴如桂带着河南腔的北方话如同听天书。罗芳柏就不一样了,之前说过,此人有秀才功名,而且参加过多次乡试。
中国自古以来,就因为口音各异的方言而使得各省之间的语言沟通极为不易,对跨省做官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根据后世的清宫档案,从顺治到雍正早期,来京城觐见皇帝的官员中大部分人的交流基本上都是听得懂的,唯独广东和福建出身的官员让皇帝很是头大,必须要配翻译。
问题是清代皇权高度集中,凡军政大事从不假手于人。君臣谈事,一边还配个翻译,既耽误工夫,还不利于保密。于是到了雍正六年下了一道谕旨,说福建、广东人多不谙官话,让地方官务必训导,但凡举人、生员、贡、监生不谙官话者不准送试。
所以罗芳柏要想参加乡试,他必须会在北方官话上下一番工夫,表达通畅才行,否则连广州贡院都进不去。不过罗芳柏已经远离大陆二十年,日常交流全是客家话,是以说的极为生涩,语速也很慢。
柴如桂微微一笑,抬手指着对面不远处的城堡解释道:「那上面有士兵值守,只要不往炮台那边走便无妨。」
罗芳柏这才明白对方原来是北海镇的官员,难怪敢在禁地之内游玩。不过对方虽然不认识自己,可却殷殷盛情相邀。而且过来的这位举止沉稳有度,面相英武,言辞间落落大方。罗芳柏也是性情豪爽之人,再推脱就是故作扭捏了。
再者罗芳柏的老家石扇堡乃是明代的军屯,民风尚武,他虽是读书人出身,可也是自幼习武。他看到柴如桂走路的姿态举止,便断定此人是个练武高手,更是起了结交之心。想到此来正是要攀附那位赵王,正好借此机会探听一二,于是便道:「老朽罗方白,草字晓川。一直在坤甸经营海贸,这次是听人指点,来巴城想进些货物。多谢你家大人盛意,请教尊姓、台甫?」
柴如桂又是一拱手,朗声道:「我家长官姓刘,讳胜,字退之。现在巴城军管会做事。」说罢便是将手一让,自己前头带路。
等四人走过去时,赵新已经起身相迎,他们这才看出来此人身材十分高大,别说罗芳柏了,就是身形健硕的吴元盛都矮了一个头。如此身高在闽粤之地基本是万中无一,罗芳柏当即断定此人肯定也是个北方人。
罗芳柏冲赵新深揖一躬,沉声道:「坤甸商人罗芳白,拜见刘大人!这位是我的结义
兄弟吴盛,另外两位则是小人家中的护院。」他随后又用客家话对吴元盛和手下解释了一番,三人这才一齐躬身行礼。
听完对方一口晦涩难懂的北方官话,赵新有点后悔让柴如桂招呼他们过来。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摘下草帽拱了拱手,语速缓慢的道:「各位不必多礼,我北海镇没有满清治下那些臭规矩。今天难得忙里偷闲,此地也不是办公所在,咱们就当朋友相聚,随意就好。」
虽然赵新听的不是很明白,可大致意思懂了,知道老者姓罗,眉梢不由动了一下。然而他看到对方头发胡子全都花白,以为这老头至少得有六七十,所以就没多想。
在他的认识里,罗芳柏今年虽然已经五十五岁,可此人身居高位,富可敌国,补品那还不随便吃,怎么也不至于老成这个样子吧?
然而赵新还是忽略了一点,古人云,忧令人老。自从带着兰芳会起家到如今的「兰芳公司」,罗芳柏二十多年来一直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算计、阴谋、战争一日不停,上百万人口的命运全凭他一言而决;也正是因为如此,唯我独尊后的各种心理疾病也随之而来。
后世人总把兰芳公司称为「兰芳共和国」,可它恰恰不是个国。虽说兰芳公司行使了公共事务管理的职能,并由专人掌管军事、税收、司法、教育等事项,初步具备了国家的形态,但罗芳柏所受的教育决定了他的野心上限。他的人生最高理想就是做个依附中原王朝的藩属,哪怕是封疆大吏也行,只要能光宗耀祖。
所以迄今为止,兰芳公司只是个使用武力割据一方的华人会社。从这个因素来说,黑社会老大有什么忧虑,罗芳柏一样不落,而且只多不少。
反观赵新,他虽然也免不了要各种算计,可毕竟有来自另一时空的帮手替他分担着北海镇的各项事务。比如陈青松全权负责民政;于德利负责意识形态;洪涛两口子掌管医疗;赵亮总揽工业,张波负责石油;刘胜、王远方、邓飞等人在军事上又各管一摊;再加上自己那变态的能力,能让他天天烦恼的事还真不多。
另外人家赵王爷隔三差五的吃着北海镇出产的各种名贵补品,又使着另一时空顶级的男士护肤品,每年还定期做个保养啥的;是以别看这货已经三十七了,可从外表上看,跟当初刚来本时空没啥两样。
罗芳柏看到赵新年纪轻轻,说话客气,毫无官架子,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说实在的,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官,心中对北海镇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一旁早就穿好鞋子的阿妙已将遮阳伞下放着的几个马扎打开。谁知第一个刚摆好,多福当仁不让的就占据了一个,蹲在上面翘首望着烤架上香气扑鼻的食物,对几个来客理都不理。罗芳柏一见,不由捋着胡子呵呵笑了起来。
赵新不喝酒,所以他这里备着的只有上好的绿茶。众人落座后,先是饮茶漫谈;渐渐的,罗芳柏的官话也流畅了许多,而他和赵新谈话的内容也从西婆罗洲的人情风物转向了北海镇跟荷兰人的战事。
「不知贵部此次大胜荷兰人之后,西爪哇各地将会如何处理?」
赵新跟罗芳柏聊了这么会,已经看出此人有些学问,而且见识广博,于是随口道:「若是换作老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理呢?」
「大人这是在考我?」罗芳柏放下茶杯,拈须沉吟片刻道:「依老朽看来,当敲山震虎,借大胜之机威慑西洋诸夷。至于本地各土邦藩王,料他们也不敢有非分之举。此次荷兰人退走,北海镇当号令爪哇诸藩,称臣纳贡,自此我华人一长志气,可谓大快人心。」
赵新微微一笑道:「可我之前曾听赵王提及,他意在剿平各苏丹土邦,将爪哇乃至东南亚的千岛之地全部收为中华之土。以夷变夏,岂不比搞什么藩属来的更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