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山雨欲来起异心(2 / 2)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连人还没见着呢,也就刚摸着随园的墙皮,死伤四十八个,还有个脑袋都炸没了的。

这特么就实在让人无法接受了!原本信心满满的甲兵们士气一下就跌落谷底,有些甲兵甚至相拥痛哭。知道的这是吃了败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老娘死了要发丧呢!

事实上包括京口八旗在内的整个江南地区驻防八旗从“三藩之乱”后就开始向废柴进化,康雍乾三代帝王怎么申斥都没用,只落得个无可奈何。

康熙晚期,清廷调集大军进藏对付准噶尔部,那时的江南驻防八旗就已经有好多人只会步射,不擅骑射。到了雍正末期西北用兵,被征调的江宁八旗连怎么行军都忘了,造成马匹牲畜大量死伤。因为久在江南安逸惯了,面对新疆的寒冷气候叫苦不迭,想尽各种办法偷懒,令雍正在奏折上痛斥无耻。

到了乾隆中期,随着汉军、开户人纷纷出旗,江南驻防八旗的武力也愈发废柴。当时各地满营官兵经历了一次大调整,为了补充出旗的汉军缺口,便从京城调了一批甲兵。结果这帮家伙比旧有的驻防兵丁更烂,除了饮酒、赌博、逛戏园、泡茶馆等种种耽于安逸的恶习外,私卖武器装备、私卖马匹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七年前,江宁和京口八旗被清廷征调前往台湾,镇压林爽文之乱。当时有目击者称,上至将官,下至披甲,得知被征调的消息一个个面无人色。行军途中某些甲兵甚至边走边哭,就跟上刑场一样,完全不见早年入关前听到“抢西边”就欢腾雀跃的一丝踪影。

最搞的是乍浦驻防八旗,到了台湾后因为山路难行,居然想雇一批抬杆软轿,然而他们又担心轿夫途中逃跑,把自己扔在半路,于是就违抗上面的命令,私自坐船前往目的地。福康安知道后差点被气疯了。

原本乾隆还打算台湾平定后就征调江南八旗北上对付北海镇,可从福康安的奏折中得知情况,便绝了这份心思。

捎带说一句,在另一时空历史上的第一次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时期,江宁满城和镇江满城虽然是顽强抵抗,几乎阖城俱焚,可那是因为他们被逼到了绝地,这才爆发了骨子里残余的血性。

此时骑在马上的绵恩观察了山坡周边的地势,心里有了计较,抬手用马鞭指着永庆寺南墙外的那片树林,对侍卫队长伍尼道:“让火枪队去那里隐蔽待命,做好打放准备。把两门炮运到后山山顶。”

乾隆时代铸造的劈山炮份量并不太重,也就二三百斤。说是山顶,其实高度也就四十多米,而且还是缓坡,运送上去很轻松。

伍尼顺着绵恩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在半山坡上的永庆寺南墙外长着一片高大挺拔的松柏,枝繁叶茂,其间还夹杂着榆树、桂树等,藏上个百十人毫无问题。

“奴才遵命!”

伍尼右手平胸行了个军礼,随即便带着鸟铳队朝树林走去。鸟铳手们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火枪也都裹着一层油布。

等他们来到位置,伍尼一声令下,鸟铳手们便按部就班的给火枪装药装铳子,又在引药锅里放好引药,最后掏出火绳点燃,将其夹在了击锤弯钩上。因为头顶的松树枝叶遮挡了大部分落雪,所以也不担心火绳被雪打湿。

当一切准备完毕,伍尼回来禀报,绵恩这才策马带着其他人和马车,顺着通往山顶的道路来到了山坡上的一处平地。

看着周围聚拢过来的甲兵,绵恩深吸一口气,解开了油衣上的扣子,将两片衣襟向后一甩,露出了绣着五爪九蟒的石青色袍服。

在场的甲兵都愣住了,直到他们看清绵恩胸口上绣着的团形正龙,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高大的中年汉子,就是奉命钦差南下的和硕定亲王。

“标下(奴才)给王爷请安!”

甲兵们纷纷下跪行礼,犹如水面荡起的波纹一般,从绵恩马前由近及远的扩散开来。因为都穿着泡钉棉甲,他们只能单膝着地,右手平胸行军礼。

绵恩从22岁就担任右翼前锋统领,已经带了二十五年的兵,对军伍中的那点事再熟悉不过。此刻他脸色板得铁青,扫视着雪坡上的数百人,足足有半袋烟工夫,突然大声问道:“冷不冷?!”

“回王爷的话,还成。”

“不,不太冷。”

“.”

七嘴八舌的回答让绵恩突然有股想拿鞭子抽人的冲动,原来之前在京城听说江南八旗都烂了的话竟是真的。

“瞅瞅你们的熊样儿,才吃了个小亏,就他妈一个个垂头丧气跟死了老娘似的!都他妈没吃午饭吗?爷听不清!”

这帮甲兵的午饭是江宁知府派人送来的煮腊板鸭和黄桥烧饼,量大管饱。话说南京板鸭从梁武帝时代就被用作军粮,到了明代才衍变成江南美食。这玩意最便捷的做法就是切块大火煮,熟透之后那是又咸又香,油脂都煮到了汤里,就着烧饼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甲兵齐声大喝道:“回王爷的话,王爷不冷!我们不冷!”

“行!看来鸭子都没少吃!起来吧!站那么散干嘛?都靠前来!”

绵恩说完看到甲兵们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知道这些人都还是心有余悸,于是便抬手指着林子里的鸟铳队道:“看见了吗?爷带来了一百鸟铳手,那东西要是再敢来,就让它吃顿排枪子!”

听到这话,甲兵们再望向杀气腾腾的督标火枪队,心底总算是踏实了些,纷纷聚拢过来,站了个里外三层。

绵恩跳下马,摆手示意侍卫不要跟上来,随后就游走在甲兵中间,拍拍这个肩膀,捶捶那个胸口,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声道:“不就是吃了个小亏嘛,七尺高的汉子难道就成了怂包?!要我说,这算不得什么!都是顶天立地的蒙古汉子,你们好多人的祖上还是从龙入关的功臣!怎么?遇到这么点挫折就怂了?!”

“等过两天你们回了家,父母亲人和街坊四邻问北海贼都长什么样啊?你们怎么跟他们说?!人没见着,就他妈知道逃跑了!”

“还有那些汉人书生和老百姓也会在背后嘲笑你们,连个黄土埋脖儿的老书虫都抓不到,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干饭!打马吊!逛戏园子、泡茶馆!才十个北海贼,都不用照面,就让六百八旗精锐溃不成军!丢不丢人啊?!对得起祖宗吗?!”

说句实话,成策挑选的这六百蒙古兵也不全是废柴,大部分都是弓箭娴熟,性格也比满人淳朴的多。他们之所以到现在都惊魂未定,主要是被天上掉炸弹这种闻所未闻的事给吓着了。现在见到身为天潢贵胄的绵恩亲自到场,和他们如同兄弟般的谈话,很多人都羞愧的涨红了脸,低头不语。

“不就是天上掉几个会炸的雷吗?本王现在就跟你们站在这儿,有本事让他再来!自来出兵放马斩头沥血,原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勾当!谁要是连这个都怕,马上给爷滚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上的事就怕念叨二字,而且还经常是怕什么来什么。

绵恩前脚话音刚落,后脚永庆寺后山的山顶上就升起了一道灰黑色的烟柱,在漫天白雪中异常醒目。紧接着,急促的铜锣声也“哐哐”的响了起来。

甲兵们这时看向绵恩的眼神都变了,心说这位可真特么是“金口玉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