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自行往里走,狄仓灵就迎上来了。
临江仙台之所以称为“仙台”,一来因为它傲岸江边,桑梓江的百般姿色,一览眼底;二来也是因为它高。观景台是环一周的全景,不仅能看到寒江远帆,还能看到被白雪覆盖的重华楼废墟。
如今,仙台如一位仙人,将桑梓江化作瑶琴,抱于膝上。
那本来与他对面而坐的重华楼,则变成了个醉酒的巨人,有伶仃势颓的脆弱,盖着大雪织就的白绒毯子,沉寂在一片总也息不灭的人间烟火气里,与都城冬日里的暖灯常巡形成道鲜明的反差。
满月不愿再看重华楼,转身往桑梓江方向看,见那边一扇通透天地的巨门前落着一架屏风。
丈高丈宽的,绣着尊佛。
但纪满月一不懂刺绣,二也非是信徒,看不出具体门道,只觉得光是论织纱的绣布就非是凡品。
织线细密,夕辉似透不透的打过来,为佛祖的背影环出一层佛光。让人忍不住联想,屏风正面佛祖正满面慈悲,于仙台上淡看众生芸芸。
再近前几步,更妙了。
佛祖的身形不知何时,融在天光里,绣布上突然什么都没有了,通过透又不透的朦胧绣布看桑梓江,凛冬的冰涛都覆盖上一层温柔。
狄仓灵自刚才就在满月身边陪着,见他看那屏风,笑道:“这是位湘绣师傅赠与我祖父的,最妙之处在另一面。”
他说着,引满月到露台上去。
纪满月回望,只一眼便惊骇不已——屏风正面哪里是慈悲满面的佛祖?
分明绣着个锯牙钩爪的恶鬼。巨幅画面临近的压迫感让人胆寒,好像眨眼功夫它就会喷张而出。把观画的人抓入未知的世界去。
这是幅双面鸳鸯绣。
师傅的手艺天工奇巧,绣品更是满含禅意。
满月正看着出神,突然身后“哇——”的一声。
此时宾客已经陆续到场,场面有点乱。
不知是谁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孩子就站在满月身后不远,看模样好像是骤然见那栩栩如生的恶鬼,给吓哭了。满月展目四顾,见还真的没人来管这孩子。
他走过去蹲下柔声道:“你是谁呀?那是画,是假的。”
狄仓灵也跟过来,悄声道:“是安王外室的孩儿,王爷惧内,苦了这孩子。”
安王正妃无所出,王爷年逾半百,只这么独个儿子。
满月不由得苦笑,大越这计划生育的功课做得不错,从皇上到王爷,全都一脉单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