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已因为人世间的悲惨磨砺,已太久没有真实地哭泣过,连哭对他来说也是如此困难,他的心想哭得生动,可一双眼却像湿掉的柴无法燃烧,只能冒着冷冷的余火。
我忍不住,我很想站起身来,去抱抱他,去拍拍他,去摸摸他的眼,去告诉他——没关系的,我真的不恨你,不生气,我只有一点点的伤心,可看到你这样,纵使万般的伤心也顷刻没有了。
只是我实在太虚弱,与敌人和与吊桥的搏斗耗尽了我的体力和内力。反倒是小关这个受伤更重的人,居然生起一股我都不知道何处而来的勇气和力气,拉着我,拖拽着我,把我拉到那山洞、拉到那张我犯了大错的床上。
大战过后,他帮我处理伤口,虽然是以一种调笑怒骂的方式去处理,我也看得出他的辛苦。他喜欢在我身上四处地捏捏拿拿,就像一只长期栖于深山的猫儿偶然得到了一个感兴趣的猎物,就不急着杀死,反而四处试探,最后甚至有点想和自己的猎物做朋友的意思。
如此,我也随他,因为他怒时笑时的那种异样光彩,让这贫瘠山洞都显得丰富和生动了一万倍。
可是,他这样辛苦,也让我很是担心,感觉他忙活了这一晚上都没有好好睡,会影响伤口的吧?
我就小心设计,趁他不注意,一双手揉在他的脖颈上,终于让他成功地晕迷了过去,躺在我的怀里。
一开始他还很不甘心,昏迷时也皱着眉,显得睡意薄脆,像随时都要被一个个未知的危机去戳破他的美梦,我有些心疼又有些希望他睡得更香一些,就把他放在床上,躺在他的身边,在最近的距离下去抱着他,用手去抚弄他僵硬的脊背,去按摩他酸涩的穴道,去推拿他被磋磨的骨肉,让他暖和起来、放松起来。
他渐渐松了僵硬与紧绷,身躯变得有些柔软和香甜起来,在我的怀里睡得有些沉了,沉得如同一个婴儿,一只幼嫩地刚出生不过几天的猫,躺在安全的怀抱里,忘记了过去十多年的厮杀与折磨,沉浸在刚刚来到人世的美梦。
睡意把他粗野俊糙的脸给衬得明润又温柔,受伤的苍白与运动后的红润几乎同时覆在他的耳边、额角、脖颈,平白添了许多随意散漫的柔艳之色。
这种形容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有些矫情夸张。在他的脸上,却是理所当然、浑然天成。
我看着他那英挺的鼻尖伤一缕缕黑软的发丝儿,跟着他的呼吸一起一浮,看得我心痒痒,想伸出一根两根的手指,帮他把那散落的发丝整好,可又无意间瞧见他的眼睫毛,在烛光下一动一颤,恍如一小截一小截的墨色跳动在白玉上,轻盈得什么都含不住。
我就这样看着他,好奇和心痒几乎同时达到了顶点。
但心里也既甜又颤,像在蜜罐里浸润过许多日,快要被甜给溺死了,得赶紧出来透个气。
我忍不住转过头,想冷下身上的热,冷下心头的热,想不去看他。
可又忍不住,每次这么做,我最后都会转过身继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