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纪欢没有想到姬正居然在他面前主动求死。不过仔细想来不就是如此吗?为了那个背负在身的责任,他宁愿舍弃自己的伙伴,也宁愿舍弃这条生命。
固执到底的他,像是个疯子。郑纪欢现在是这样认为他的。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如果我在他的束缚下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那么就是完全和老师的愿望背道而驰了——郑纪欢讨厌他。这从来都没有变过。
姬正缓缓地睁眼。
“我没有这样希望过。我只是,想为你做我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们被那个人的死紧紧地缠在了一起。郑纪欢何尝看不出来,姬正对自己也没有一丝感情在。只是这条锁链对他们而言都过于沉重了,一旦碰上便被紧缚,永无脱身之日。
“……你没有后悔吗?”
明明老师已经看不到了,他大可随便找一个借口离开自己的身边。姬正比郑纪欢所想的要偏执得多,我之前怎么从来没注意过这一点?他想。
“就算是后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像是你会说的话啊。”
为什么要和他废话这么多?但郑纪欢发现这一刻自己居然懦弱地犹豫了起来。
他始终没有朝着对方的方向挪一步,匕首的刀刃被太阳炙烤反射出光芒。他明知道面前这人是必须要死的,而且必须要由自己杀死他——
“我是挡在你前面的障碍。想继续追寻你的真理的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把我除掉。”
身为将死之人,姬正却比他要平静得多。
“还是说,仅仅是我的这条命,便会让你的真理退缩?”
“住嘴。”
郑纪欢低着头,首次以近乎可以称作是威严的语气命令了他。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和家族里的长辈便经常这样说自己。他无比厌恶那高高在上的语调,但这一回,却像是他自己被他们同化,这样地脱口而出。
“自己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人,没资格对我的目标评头论足。”
姬正的语气也带上了些冷漠,“那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会让你知道的。在通往理想的路上,你必须踩过无数人的尸骨。”
“你是在为我铺路?”
他不置可否,“你可以想任何的理由。”
“好吧,我明白了。”
郑纪欢感到身体逐渐脱离了理智的掌控。
他就这样冷静地一步步前行,每一步迈出体感却都更加沉重。
——我是游戏设定好的角色吗?他只来得及想这么一句。抬手,随后将刀尖刺入,精准的、平静的、不出一丝差错的动作,的确像固定的情节一样啊,操控我的玩家又是谁呢?
但这并不是一个能够得到答案的问题。
鲜血迅速地迸发而出,洒在炙热的浅浅沙滩上。
他在来这里之前,本以为需要一番战斗。但结局意料之外的迅速,姬正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倒了下去。海浪涌来,冲上了些零碎的石子和贝壳到岸边,浪花却没有触及到血迹的位置。
他就是如此轻轻松松地死去了。
“……”
“我杀人了……老师。”
在姬正的尸体旁呆站了许久,他才喃喃地吐出这句话来。
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有关于那个带他进入了新世界的人,他们的一切已经无从连接,从这一刻起便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只能在回忆中反刍的故事。
他一向认为姬正是他的枷锁。
但为什么杀死他之后,却感到那枷锁缠绕得更变本加厉?
——无所谓吧。人都已经死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挽救的了。
苏棱月打了电话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