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自然明白,似行幽这等把尊严捧得高高在上的魔尊,即便受伤再多也不肯露一分软,露了软便怕惹了同情,好像他得了别人的同情,便要矮了威风,消了气势,低上别人一个头似的。
在他心中,是宁愿要别人怕,要别人惧,也不肯惹半分怜悯的。
可苏折偏不要他得逞。
他只轻轻拍着对方的肩,五指轻动如转弦,掌心慢抚似动琴,所有动作都似平静而有节奏地安抚——好像要把对方骨子里的那股生涩倔强给抚下去。
“你告诉了我这许多,从未告诉过你当日的经历……你若不说,我时时刻刻也会去想,想得多了,怕会忍不住去问丹希,倒不如你此刻就告诉我吧?”
梦境晦暗的星光把行幽的面庞照得七零八碎,块儿不成块儿,黑白也不是黑白,一切都模糊难解时,一切也都没了边界限度,他不动不说话,如雕塑如木像,便是在思索犹豫。
苏折便干脆走上前,迎上他。
他立刻瞧见行幽那眼神,忽一愣。
这双眼微微眯起,似刀锋攒聚起当年的回忆,像暗暗发酵着什么冰冷的恨。
果然当年是受过极大委屈痛苦,才会连龙形都凝聚不了的吧?
可片刻,那双含恨的眼看向了苏折。
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裂开,它们忽然就变得温柔了。
“别人听我讲这些往事,只懂得惧怕紧张,怎么到了你,偏生就想东想西,还要问我这一些旁枝细节?”
苏折苦笑:“因为我不问你,就再也不会有别人来问你了……”
行幽似嫌似厌,却也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当年确实在他们手下受了些伤,身上龙鳞大多已失去鳞形,甚至连画祖亲赐的五色神光,来自于灵域的虚实之色,也一并被他夺了去,因此才降到六阶,不得在梦外现出龙形。”
苏折眉间一颤,正要问上更多,却见行幽异常严厉地看他一眼:“这些陈年伤疤,我本不欲与你说。我带过这么多妖官,个个晓得分寸是非,只有你这一个……咄咄逼人,半点不懂尊敬上司。”
苏折按下心虚,酝酿几分,再度抬头看他,目光却难得温和。
“可此刻你究竟是我的上司,我的恩人,还是我的恋慕者?”
行幽笑了一笑,忽的一伸手,直接揽住了他那纤细挺拔的腰,苏折忽的一愣,想动,竟拽不开,对方再是低低一笑,发力一拽,贴得更是无比近,苏折便觉得自己的腰部好像要长在对方的掌心上了。
“就不能三者都是么?为什么非得分个彼此?”
行幽忽把面庞靠近他几分,近到几乎不能再近,近到苏折的心跳忽比枪花更急,双眼比热泉还熏人,连这梦境星空的光芒往下一照,都照不出他们彼此的界限,只能照出一团凝在一起的微光,照出两个透着微弱光芒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