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1)

于是褚离歌正声道:“依照我朝律法,弃妃入殓,不可葬入皇陵,昭妃只能与宫女同葬于乱葬岗。既然是祖传的规矩,那么儿臣本来认为,依律照办便是。”

“本来?”昭明帝探究着这个说话只说一半的儿子,“那么现在呢?”

褚离歌看了一眼昭明帝,声音低了几分,继续道:“现在,父皇既然传召了儿臣,想必是心中有了其他想法,那么父皇的想法,便是儿臣的想法,所以儿臣无话可说,只听父皇说。”

昭明帝放下茶杯,叹笑了一声,似乎对他这话很是满意,“你啊,不似太子那般刻板执拗,也不似萧王那般深藏心思,偶尔聪明,偶尔犯蠢,倒也挺能揣度他人之意,顺便讨了他人欢心,挺好。”

昭明帝说了这么许多,可褚离歌偏偏专注于“犯蠢”二字,面上立刻摆上了一副“……”的表情。

他当即便犯了蠢,一时竟听不出他父皇这话是褒还是贬,是夸还是讽。

不过昭明帝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再去揣度,转而问道:“知道朕为何会与你商量此事吗。”

褚离歌立刻答:“知道。”

“哦?”昭明帝挑了挑眉,“那你说说。”

这一次,褚离歌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说知道,他是当真知道。

他正声道:“二十年前关雎宫遇刺一案疑点诸多,直到今日也未tຊ有定论。然涉事之人,皇后已入了冷宫,昭妃已去,太子为皇后养子,萧王为昭妃亲子,此二人在昭妃下葬一事上定会有所冲突,不论父皇偏了谁,难免都会落人口舌,无法做到周全。可是儿臣与儿臣的母妃从未牵扯入当年的事件中,父皇将与昭妃有关之事交由儿臣去办,想必定能堵住悠悠众口。”

昭明帝听了这话十分满意,面上露出欣慰的笑,“离歌啊,你可知朕从前总收到弹劾你的折子,亦时常有好事之臣在朕面前多番进言,说你只念风花雪月,不顾朝纲社稷,空掌大权,却不做正事。可朕今日看来,你心思缜密,可不似那些庸臣所说的那般顽劣不堪,挺好。”

这是昭明帝今日对褚离歌说的第二个“好”字。

褚离歌心中得意却不忘形,依旧不紧不慢道:“谢父皇谬赞。他人在背后是如何说儿臣,儿臣心中并不在意,只要父皇知晓儿臣向着您、向着朝堂的一颗心,便足矣。”

昭明帝又笑了,“你啊,话说得好听,向来也能说到点子上。”

正说着,昭明帝低下了头,手指在茶案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悠声道:“可这件事,你还是没能真正说到点子上。”

褚离歌一怔,“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

昭明帝看着他道:“你说得不错,你与你的母妃宣妃从未涉事其中,确实是替朕出面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可是朕选你,却不仅仅是因为你合适,而是因为,朕看重你。”

看重。

昭明帝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入褚离歌的耳中是沉重的一声响。

这样的两个字实在微妙,若是被那些文武大臣听了去,势必会在朝堂之上引发轩然大波,东宫与南霄宫背后的势力也会此消彼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昭明帝岂会不知道这两个字分量之重,可他依然在今日,在御书房,在只有他和褚离歌的这方寸空间里,对他的这个二儿子,亲口说了出来。

褚离歌当即撩袍跪下,“儿臣谢父皇!”

“谢什么?”昭明帝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却并未示意褚离歌免跪起身,在举止间便默认了他的这个“谢”字。

“从前朕看重褚萧,将东宫之位给了他,可他近日所为却令朕烦忧,尤其是在与赵临鸢、岳姬遥这等儿女私事上牵扯不清,实在有失皇家体面。朕已对他多次敲打,他却始终冥顽不化,既如此,朕何不再择一个另朕满意之人?你与褚瑟在朕心中孰轻孰重,想来也不用朕多说了吧。”

褚离歌眸色一亮,立即抬声道:“儿臣定肝脑涂地,为父皇分忧。”

昭明帝冷不丁地笑一笑,“漂亮的话可以说,但说多了,可就腻了。朕将话说在前头,朕从来便不喜男儿为情所困,今日朕可以为此弃了褚萧,他日同样可以为此弃了你,希望你不要如他那般冥顽不化,自毁前程。”

褚离歌再颔首:“儿臣明白。”

“当真明白?”昭明帝还是冷笑,“我看你还是不明白,那朕不妨再说得清楚一些。张大学士之女张晚河贤良淑德,知进退、懂分寸,是个好妻子。这些年来你与她相敬如宾,从未惹出什么儿女情长的祸事,朕很是欣慰。但过去风平浪静,不代表未来皆是如此,朕奉劝你一句,好好对待这位翊王妃,切莫再念着旧人,负了新人。那承欢宫的扶欢姑娘再好,终究也不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