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过去,德妃娘娘滴水未进,她谁也不见,却在这一日,唯独见了赵临鸢。
偌大的宫殿流淌着死亡一般令人窒息的气息,德妃像死水一般瘫坐在墙沿一角,长发凌乱,面容苍白,再无往昔的雍容体面。
她呆滞的一双眸子微微抬起,便瞧见了赵临鸢的裙袂一角。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凉笑,对来人说:“萧王妃还真是个重情之人,本宫还以为你不会来,可你终究还是来了。”
这话说得奇怪,赵临鸢的眸子不免闪过一丝诧异:德妃给了所有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之态,让所有人皆以为她与癫疯无异,但她却对自己说了如此理智的一句话,既无丧子之悲恸,亦无心死之哀愁,就像她避见所有人,却唯独见了自己一般,实在反常。
赵临鸢对她的怀疑又深了几分,“德妃娘娘将自己锁在凤怡宫里数日,就连陛下tຊ也难见娘娘一面,所有人皆以为您丧子心切,悲恸难当,故无人敢扰、无人敢劝,甚无人敢近。却没想到,鸢儿竟如此轻易便见到了娘娘,更没想到,娘娘竟还有心思猜测鸢儿是否会来。那么,鸢儿想请问娘娘,为何会以为鸢儿不会来,又为何一直在等着鸢儿来?”
德妃笑了笑,缓缓站起了身来,走近她,不紧不慢道:“王妃还真是玲珑心思,仅凭本宫一言,便猜测到了这么多的事。只可惜,纵使你再聪慧,也晚了。如今你踏进了本宫的凤仪宫,便只能成为本宫必须算计的一个人,要怪便怪你太过重情,或运气不好。”
“算计?”赵临鸢终于用洞悉的眼神望向她,“看来六皇子的死,果然是德妃娘娘设的一场局啊。”
“这怎么能不是一场局呢?这自然是一场局了……”德妃声音飘渺,似幽魂一般,“六皇子的一条命,换当今皇后与太子两条命,难道不值当吗?赵临鸢啊,你可真是傻,你与褚瑟二人本就与此事毫无瓜葛,本宫帮你们夫妻二人除去了太子,你们便好好看戏坐收渔翁之利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卷入其中,为什么非要与翊王做对呢?”
闻言,赵临鸢的背脊一寒。
虽然此前已有猜测,但此刻听对方亲口说出,她还是不愿相信,德妃竟当真是为了褚离歌,而谋划了这次的落水事件……
可这件事的代价是她的亲儿子六皇子的一条命啊,她如何忍心?
第52章 52.梦如昨:真相如何,还重要吗?
赵临鸢的声音颤抖:“德妃娘娘,六皇子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宣贵妃或是翊王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对自己的骨肉下此狠手?”
德妃叹笑了一声道:“王妃,你不明白,宫阙无情,但人有情,欠了人家的恩情,总是要还的……”
她又转过头望着赵临鸢,“不,你怎么会不明白,你不也是个欠不得别人恩情的人吗。否则,你本可以置身事外,又怎么会为了太子甘冒此险?王妃心中还是顾念着太子当初对你的救命恩情的……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所以,你该明白我才是。”
“恩情?”赵临鸢敛去了看向德妃时锋利质责的目光,换上几分柔软疑惑的眸色,“娘娘欠了何人恩情?”
德妃道:“前些日子,王妃可曾去过琼华苑?不知那日皇宫中的丧钟鸣起时,王妃可曾对逝去的昭妃有过一丝怜悯?”
赵临鸢一怔,不知德妃问起这件事是何意。
德妃接着道:“听说,昭妃尚未及笄便入了皇宫,与少年时候的陛下生出了天长日久的情缘,可终究是她的心思单纯,祭了天真,须知这帝王家哪有天长日久的情啊,陛下为王本傲,自是风流多情,区区年月过去,便纳了新欢忘旧人,任由她被奸人算计、任由她在琼华苑中蹉跎,本是山盟海誓的一双男女,却是至死再不相见……只叹昭妃一朝信了男儿情,终究是误了年华,一生皆是错……”
德妃感叹了一番,这才缓缓望向了赵临鸢,“王妃可知,这宫里的女人啊,都是同一般命运的,迟或早罢了。我当年也曾走过与昭妃同样的命程,尝过被人构陷的痛,亦尝过受人冷眼的苦。只是我比昭妃多了几分运气,遇到了愿意引我走出阴暗的贵人。”
提起这件事,德妃的面上绽开了温暖的笑意,“那个小姑娘啊,那年还是个看似不经世事的女孩,可她心机之深沉,手段之凌厉,远是后宫诸多妃嫔所不能及。是她陪着我度过了那段最荒凉的岁月,是她帮助我洗刷了一身的冤屈,也是她让我相信,在所有人都背弃我的时候,仍然会有人愿意带给我光芒……”
话到此处,德妃的眼眸漫过一层朦胧水雾,但她的眼眸微微垂下,将水泽敛入眼眶中,随后释放出眸中的点点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