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临川郡。
临川有山,其名为北。北山者,蛮荒而绝险,是故生灵罕见,人烟难寻。
然山中有谷,谓之沧;沧谷藏花,谓之洛。
洛花者,含苞十载,一朝开放。花开之时,馥郁芬芳,遍传十里,经日不散,以为奇。
时有画师颜氏困于山间,迷途中误入沧谷,恰逢洛花盛放,惊之叹之亦不由怜之爱之,于是便着丹青,绘盛景。
待其脱困,画作流于市,见者无不交口称誉,乃至声名大噪。
后画作流转,至一郡王手中。郡王其人,爱花如命,便领家丁仆役百十人出访寻花,一连数载,只身而返。
及至归时,其竟立即休去一众妻妾,并称:“得见玉京仙子笑,再无人间胭脂色。”
有传言道,郡王于洛花海中得见仙子,仙子莞尔,花容失色!一时间,花仙之名甚嚣尘上。
此后经年,人潮涌动,往来北山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青年才俊,名门闺秀,赏花觅仙之余,泼墨挥毫,吟诗邀对,花会之名始成之。
今十年期满,花会将启,各地富商咸至,豪绅云集,甚至达官重臣,王宫贵胄,亦不辞辛劳,不畏艰险,一路舟车而来。
需知奇花虽好,又怎及花仙倾城!
北山镇。
同福酒楼,二层。
元清安坐窗边,面前是一碟花生米和一口枣泥小坛;桌案另一边卧着一只狸猫小兽,二尺大小,通体雪白,眉心纹金。
小兽看着花生,一脸好奇,叼起一颗嚼了两下,又连忙吐了出去;少年若无其事,默然喝着酒。
见元清举杯不停,小兽好奇心复现,鼻头微抽就想上前;少年眉头微皱,拿过瓷碗给其倒了一碗。
但见酒色清透如水晶,酒香浓郁,似花果芬芳。
小兽先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接着便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一碗酒转眼见底,而其金瞳盯着元清,小爪轻推瓷碗,竟是要再来一碗。
少年不动神色为之斟满,只是其自身都不曾察觉,嘴角那一抹隐然笑意。
“唉,也不知我等凡夫此生有无机缘能见花仙一面。”杯盏交击,却听邻桌叹道。
“往来数十载,只闻花仙之名,无见仙子真容,万兄又何必多想!要我说,十年一度洛花会,只管吟诗赏花便是。届时才子觅佳人,花前定终生,岂不美哉!”
“哈哈,于兄豁达,是万某扭捏了,当自罚一杯!”
“哈哈哈,共饮共饮!万兄,请!”
另一边,小兽蓦然从酒碗里抬起脑袋,舔舔嘴,传音道:“元清,什么是花会?还有花仙,能吃吗,好吃吗?”
少年置若罔闻,饮尽杯中物,自顾自下得楼去。
小兽一边蹦跳着跟在其后,一边继续传音道:“元清,本公主决定了,要去花会看看!还有,方才本公主所饮之物,香香甜甜,甚是不错,多买些!”
少年仍是未作理会,丢下灵石,扬长而去,袖间储物袋中却多了数坛“花仙酿”。
店家不知灵石为何物,但见到玉石晶透,足有核桃大小,哪敢再问其他。
走在镇上,元清淡淡传音道:“花会你要去便去,元某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小兽听了长尾轻摇,回道:“你若不陪我去,我便在花会上大闹一场,再把麻烦统统给你引过去。反正有灵息印记在,你想跑也跑不了。”
少年闻言脸色一沉,转过身,冷眼相视。
小兽毫无惧色,仰起头,嘴角微扬,似是在笑。
片刻之后,一声轻叹,元清摇摇头,择了一家酒楼,淡淡说道:“小儿,住店。”
......
一月前,风木郡,丘陵某处。
灵光天降,现出一人一兽两道身影。
小兽情况尚可,除了法力消耗过多外,并无大碍;元清面色惨白,体内脏腑移位,经脉受损,一身剑气几近枯竭,踉跄几步,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小兽见状一惊,凑上前去,既嗅且看,而后驾起烟云,托着少年,寻得一处隐秘地穴,藏身起来。
足足七个昼夜,元清才悠悠转醒。
入目是嶙峋石壁,随之便是脏腑经脉之痛席卷而来,犹盛针刺,少年眉头紧皱,禁不住闷哼出声。
“你可算醒了。”
清灵少女声在脑中响起,元清侧过头,见小兽就在三尺外看着自己,头颅微扬,长尾轻摆,一副趾高气扬模样。
“守了你七天七夜,本公主都要无聊死了!”小兽继续说道。
强撑着坐起,少年淡淡回了句“多谢”,随后便取出丹药,入定疗伤去了。
小兽正欲再言,却也知道分寸,来至地穴口,吐出一团乳白光晕覆于其上,接着回到少年近前,蜷足而卧,闭目睡去。
银辉淡淡如梦幻,转眼间,又是七日。
“呼......”
银芒渐敛,元清睁开眼,长息如吐雾。
此番伤重,远超其预料,好在丹药充足,加之剑经玄奇,方能尽复旧观,当真应了那句话:“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振衣而起,少年冲着小兽郑重一稽首,沉声道:“多谢道友护持,你我恩怨已了,前路漫漫,好自珍重,告辞。”
言罢,抬脚便走。
小兽登时一急,闪身挡在洞口处,问道:“你要上哪去,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