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来到婆母吴老太屋里的时候,穿着秋香色褙子的吴老太正盘腿坐在炕上吃着婆子从外面买来的羊杂梅血细粉。
站在炕边的赵婆子在用手给她掰胡饼,把胡饼掰的一点一点的,放在炕几上的那个陈旧的大碗中,吴老太好用来泡汤吃。
吴老太怕冷,窗子一年四季都几乎不怎么打开,她又不舍得点蜡,这青天白日的,她屋里很是暗沉。
屋里暗沉就算了,还有一股子味道,冯氏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要往巾子上多撒点香粉,用来遮味。
就连吴老太屋里的丫头都不乐意待在屋里,都是吴老太喊,她们才进屋。
那炕上的炕几,还是冯氏的陪嫁,正儿八经的好东西,进了这个屋,就蒙上了一股子垂朽糟枯的味儿。
“娘,儿媳问你好来了。”
冯氏领着丫头崔儿来的,这屋里本来就有味,吴老太又吃羊杂粉,两者掺杂在一起,熏的冯氏都忍不住想干呕。
她脸色都变了,连忙抽出袖子中的汗巾子擦了擦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擦汗。
“唔……”
吴老太的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她抬起了头看向了炕下面的冯氏,
“二郎媳妇来啦。”
吴相公在家里排行第二,吴老太一直喊儿子二郎。
“过来坐。”
吴老太拍了拍身下的炕,炕上铺的褥垫,冯氏记得她嫁过来的时候,这个褥垫就在。
如今那褥垫和吴老太一样泛着一种陈旧感,就像一块已经腐烂的肉。
“娘,我还是站着吧。”
冯氏不愿意去坐那,她嫌褥垫不洁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婆母吴老太身上的味儿。
即使吴老太生气,她也不肯去坐。
“冯氏,来我屋里有事吗?”
吴老太见她这是明显的嫌恶自己,连二郎媳妇都不叫了。
这个冯氏就是不如大郎媳妇,大郎媳妇过来的时候,都待在她这不愿回去,还坐在这炕上给她捏腿。
大郎媳妇不曾嫌弃过她半分,这个冯氏仗着自己出身高,眼里就没有她这个婆母。
“回娘的话,我是来问娘,娘可知晓,今日是给下人发放月银的日子?”
冯氏没有在意吴老太对她语气突然变冷淡的事,还是和刚进来一样的恭敬。
“你是想说你大嫂不给你的陪房发月银的事吧。”
兜兜转转的,吴老太最是看不上她这个做派。
“看来娘也是知晓的。”
“这事你大嫂和我说了,我觉得早就该这样了。
你带来的陪房多,往年吃府里的,府里的还给她们发月钱。
怪不得府里的账上都没什么钱了,都被那些子下人给吃干抹净了。
如今你大嫂管了家,就不能再那样了,你的陪房还是你自己养的好。”
吴老太一边说,一边拿眼斜冯氏。
冯氏看她牙齿缝里有根菜叶,说话间,露了出来,忍不住垂下了眼。
站在她身后的崔儿,要被吴老太这些话气死了,府里这些年都是靠娘子的嫁妆养着。
府里有什么钱?
左不过她们二房的郎君是个同知,有些俸禄,可那些俸禄还不够他自己花销的。
还有就是吴二爹捎来的银钱,那些银钱刚捎来,吴老太就找各种名头要走一大半。
要是没有娘子的嫁妆养着府里的各房各屋的人,这些人怕是早就去喝西北风去了。
吃了娘子的,喝了娘子的,现在还倒打一耙说是娘子带来的陪房把府里吃穷了?
“娘既如此说了,那以后我二房的陪房,我二房养。”
冯氏也不恼,站在那,拿眼扫了这屋里一圈。
“娘,媳妇不耽误你用饭了。”
说着,朝炕上的吴老太欠了下身子,行了礼,然后就带着崔儿离开了。
冯氏离开后,吴老太也没心情用饭了,把油乎乎的筷子拍在了炕几上。
她是在炕几上用的饭。
“你把剩下的吃了,别糟践了东西。”
赵婆子喜滋滋的端着剩下的羊杂粉还有胡饼下去了,等回去她让大厨房的王管事帮她在锅里热热。
再给加点嫩菘菜,和胡饼烩一锅。
下人院,刁妈妈把人都找好了,几人都翘首以待,等着大展拳脚。
“来了,来了,卢妈妈来了。”
站在门口的刁妈妈终于把卢婆子给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