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六苦笑了一下,双手翻飞比划。
姚杳边看边道:“也是,你自幼是在善堂里长大的,那个地方,也就是活个命罢了,能养的有多好。”说着,她念及自身,颇为感同身受的叹息道:“你不但活了下来,还有了糊口的差事,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陈小六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显得那笑容格外纯洁干净。
此时临近晌午,明媚的春光洋洋洒洒,四周的绿树繁花交相掩映,人们在阳光里熙来攘往。
韩长暮从远处不慌不忙的走出坊门,透过温软和煦的阳光望向马车停着的方向,他看到姚杳和陈小六,脸上的笑容真挚而畅快。
他骤然觉得四围寂静,阳光无声,熙攘遥远,眼中心中只剩那飒然爽朗的笑。
他快步走过去,修长的手搭在车壁上,轻轻一敲:“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姚杳二人骤然安静了下来,一个敛了满脸笑意,抿着唇不语,一个低眉顺目,局促而忐忑的抓着衣角。
韩长暮顿觉无趣,沉着脸,掀开车帘儿钻进车内。
姚杳坐回车厢前,给了陈小六一个大大的笑容,让他安心。
陈小六微微羞涩的一笑,用鞭子磕了磕车辕,听到韩长暮低沉开口:“走吧,回内卫司。”
他高高的扬起鞭子,调转马头,逆着人群和车流,往内卫司的方向赶去。
车帘轻轻晃动着,明亮如赤金般的阳光落在车厢里,映照在韩长暮的脸上,他仿佛承受不住阳光一般,倏然闭上了双眼。
他脊背笔直的靠在车壁上,闭着双眼假寐,想到姚杳方才从满脸带笑转瞬变成了冷薄
疏离,心里顿时越发不虞,不禁语带嘲讽的问:“我倒是没想到,姚参军的本事这样好,跟小六子这样口不能言的人,都能聊的热火朝天。”
姚杳愣了一下,实在是想不通韩长暮这股无名之火是从何而来的,她别过头去,没有搭理他。
韩长暮半晌没有听到姚杳的声音,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冷厉相望,淡淡道:“小六子是我的车夫,你想套他的话,不如直接来问我。”
起初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是因为姚杳的区别对待,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可后来心中念头一转,才觉出了不妙。
他用陈小六,正是因为此人口不能言,与人沟通有障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可他却没有料到,姚杳跟陈小六沟通起来,显然没有半点障碍。
他是知道的,口不能言的人之间是有一种特殊交流的方法,叫做手语,但他从未见过,在内卫司中,也没有人会这种手语。
他微微蹙眉,姚杳是从何处学来的,她与陈小六沟通顺畅,那是不是说,她与其他的口不能言之人,都沟通顺畅。
姚杳听到韩长暮这句略带威胁的话时,并没有想到韩长暮在转瞬之间,就想了这么多,她知道他素来疑心重,自己又是个背叛者,在他那里是毫无信任可言的,他能这样说,也是情理之中的。
她没有恼羞成怒,只是一笑:“大人想多了,下官没有想套他的话,只是听他说他是孤儿,下官感同身受,多说了几句罢了。”
韩长暮盯了姚杳一会儿,似乎是在思忖她说的是真是假,最后倏然一笑:“那么,姚参军是如何会手语的?”
姚杳抿了抿干干的唇。
她前世时在影视城跑龙套,不管是什么角色,只要给钱管饭,她都会演,哑巴也是演过的,为了演好哑巴,特意去学了手语。
可这话显然是不能告诉韩长暮的。
想到那再也回不去的过去,那只用担心温饱,却不必提心吊胆的人生,她顿时心下凄然。
她神情怅然,低眉半真半假道:“手语是下官在掖庭时学的,那时想的是多学一样本事,便多一份自保之力,能活的长久一些。”
韩长暮听得心头一悸,知道自己是戳了姚杳心里的伤疤,可道歉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静了片刻,他转了话头:“方才我见你绑了一个守卫,可问了什么吗?”
姚杳也恢复如常,摇头道:“下官绑了那守卫,只是为了将那三人全都引出来,他们三人的轻功也十分的了得,下官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甩开他们,还佯装不敌被迫放了那名守卫,并未顾得上问什么。”
韩长暮没有责怪姚杳,微微颔首道:“无妨,不过,我倒是有一些发现。”
“哦,大人发现了什么?”姚杳来了兴致,秀眉微挑,湿漉漉的水杏眼亮了亮,微微倾身相问。
她也很想知道,这样一个赌坊,难道只是因为日进斗金才会戒备森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