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江的一如往常淡然均匀,而他身旁的少年不知为何却越来越急促,呼吸越来越不稳。
他微一蹙眉,正欲开口,身旁之人忽然脚下一软,朝后歪倒。傅寒江忙又拦腰一扶,虚虚拢在少年肩上的外袍滑落下来,他此时不禁再次意识到他的纤瘦——
他的袍子披在他身上,便如同孩童穿了不合体的衣裳,也不知这少年年岁几何,实在太过单弱了些。
傅寒江道:“你没事罢?”
又见少年脸上红得厉害,呼吸亦是十分凌乱,看模样仿佛是风寒?
他哪里能想到,秦露之所以歪倒只是因太过紧张,身体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以至右脚酸麻,这才软了一下。至于脸红和呼吸凌乱,想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如今竟与一个陌生男子独处于狭小的山石洞内,纵秦露向来胆大包天,亦是羞窘无措,如何会不脸红?
偏秦露又不能开口解释,忙挣扎着想将傅寒江推开,谁知扶在腰间的那只大手反倒一用力,将她揽得更紧了。
傅寒江神色从容,淡淡道:“得罪了。”
说罢将手放在秦露额上轻轻试了试,只觉一片滚烫,又撩开她的袖子,握住她的皓腕把了片刻脉息,沉吟道:
“……奇怪,倒并未有风邪入体之状。”
可怜秦露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思维已近乎停滞。
被外男揽住腰已然是出格,他竟然,竟然用手摸她的……手指抚过的温热触感如同惊鸿一瞥,虽然很快就消失了,可她前额上那股子热热酥酥的麻意依旧盘桓着。
不仅如此,脸颊、鼻梁、嘴,甚至是四肢百骸……酥麻飞快在她身体里流窜,一瞬间已教她呆若木鸡,傅寒江还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给她把脉,怎么能不隔着帕子呢?!
念头闪过,秦露又想起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心中说不出来是后悔还是羞怕,傅寒江已松开手,看了看山洞外的雨势:
“你暂且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要往外走,秦露一惊,下意识拽住他的袖子。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黑亮的双瞳中闪过无措茫然,傅寒江亦是见过不少绝色美人,竟觉他此时的神态,比那些千娇百媚的佳丽更教人心生怜惜。
他眉梢一蹙,轻轻使力,将袖子夺了回来:
“雨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我去叫几个下人过来,若你的病势耽误了可不是玩笑的。”
话毕,也不待秦露阻止,一闪身便步入了雨幕之中,因他脚下极快,顷刻间便去得远了。
……可是,雨下得这般大,若你自己淋湿了,不也会受寒吗?
一时间,山石洞内再次恢复了安静,秦露紧了紧肩上的外袍,默然咽回那句未出口的话,男子的衣衫是如此宽大,便如同那只几次三番将她扶住的大手。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变小,那个陌生男人还未回来,秦露抿了抿嘴,将他的外袍顶在头上,深吸一口气便冲了出去。
虽说那人是好意,但他若真带着下人过来,自己的女子身份也就曝光了。经过方才之事,秦露已认定那人应该是不会四处乱说的,可人多嘴杂,一旦走漏风声,她或许不至于名声尽毁,亦是一桩麻烦。
因此,趁着那人回来之前离开,是最妥当的,虽说……就不能将衣裳还给他了。
心念一动,秦露忙将那股异样的情绪给挥去。也是她运气好,跑了没多久,很快就遇到了带人来寻她的绿柳,她忙将那件男式外袍团了团藏在身后,绿柳见她淋得似个落汤鸡,又惊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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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教我好找!快,快扶姑娘上轿。”
一番忙乱,秦露总算有惊无险地回了房。沐浴更衣后又请了太医来看视,并无大碍,此处不消细说。
却说因天降骤雨,众女眷们都移至水阁之中隔窗观雨,亦别有一番趣味。内中也有受邀而来的蕊娘,她深知玉姝虽待自己一如平常,但不提那些王妃公主,就是席上的六品诰命亦是瞧不起自己的,只是诸人碍于教养,不表现出来罢了。
她也没有攀龙附凤之心,不过与秦雪等相熟之人说上几句话,此时趁机出来散散闷,方走至廊上,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蕊娘笑道:“姑娘怎么在这里?我瞧着那些姑娘们都在后边屋子说话呢。”
明珠闻声回头,面上浮起一抹淡笑:“我与她们也不大熟,倒是这里清净些。”
蕊娘也听闻过一些苏夫人四处巴结权贵的行径,遂不动声色转过话头:“那敢情好,我也许久不曾见过姑娘了,我陪姑娘说说话可好?”
明珠含笑点头,二人倚着美人靠,不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蕊娘说些家中儿子的趣事,明珠听得笑容满面,道:
“烨哥儿是个好的,你们这才是正正经经的一家子和美,不似有些人家,虽父母俱在,儿女双全,但也不知何为天伦之乐。”
蕊娘不好接话,不过笑笑罢了。明珠的贴身丫鬟纤云因见茶冷了,便道:
“我去换盏新茶来。”
明珠道:“不必,我就这样喝便是了。”
说毕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冷掉之后更觉苦涩,她不知为何,只感觉胸口一股烦恶之意翻涌上来,手上一抖,茶盏落在地上,不及拾,便一把捂住口鼻,对着栏外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