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个低低的声音教她骤然僵住,苏夜动了动因为静立太久已然麻痹的右腿,哑声道:
除夕那日,我再来。
一夕之间,府中众人忽然发现,自家奶奶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明珠虽然也是笑盈盈的,但眉宇间总仿佛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在人前虽是笑着,那笑倒好像没进到她心里去似的。
有时无缘无故就出起了神,怔怔看着远处,却也不知在瞧什么。有时更是一夜不得安睡,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众人私底下都猜测着,许是奶奶思念在外未归的丈夫,方才总是如此愁闷。到后来奶奶不幸被那姓叶的给强占了,发怔的时候虽少了,只是无人之处,眉间的郁色却也更多。
因此她忽然一扫轻愁,众人不免都暗自惊讶,想到许是因新年将近,奶奶的心情方才好些了?可哥儿的抓周宴时,身边众贴身服侍的丫头也瞧出她还是有心事,如何只过了一夜,就像面貌一新一般?
众人暗自议论间,也只有纤云飞星听明珠说了那晚苏夜答允她除夕来赴宴一事,二人也都为她欢喜。
想他兄妹二人历经磨难,虽说这份感情世所不容,但天底下又有多少夫妻,多少所谓的良缘能有这般的赤诚坚执?情之一字,发乎于心,难以自禁,孽缘虽有一个孽字,但终究是天定之缘。
当下二人也一心一计地帮着明珠筹备过年时的种种事宜,原本家中诸事早在半月前就已齐备,但眼下是他们一家人团聚后的第一个新年,明珠自是百般的小心,不肯有丝毫疏失。
一时吩咐厨房将除夕那天的菜式比原先定的多加一倍,一时又命外头采买的再去多多买些爆竹花灯回来,定要将家中上下装扮一新。
小主,
原本明珠平素不喜妆饰,在家中多半只是一身家常旧衣,发上簪两朵绢花便罢了,即便出门,也都是些颜色素淡的衣裙,从不盛妆艳服。此时却特特翻出从前在靖宁侯府时做的一件大红绣折枝牡丹花卉银鼠对襟褙子,又寻出妆奁里一套赤金嵌红宝的头面来配。
那头面一套共二十九件,顶簪、鬓钗、长簪、挑心、手镯等物样样俱全,一齐插戴上了,但见眼前的丽人恍如神妃仙子,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一笑之下,更如春芳绽蕊、秋芙吐艳,便连众丫头都不禁痴了。
明珠心中却是欢喜夹杂着期待,期待中又夹杂着丝丝的惶恐不安。
许是她一直盼望着能有这一天的到来,待真的美梦成真,却又觉得有些微不真实起来,距离除夕越近,她便越觉得紧张,一日倒要将那衣裳首饰看上三四回,纤云因笑道:
奶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明儿只是家宴罢了,又不是拜堂成亲,何必如此。
明珠不禁脸上一红,啐道:碎嘴的小蹄子,你也来取笑我。顿了顿,轻声道,明儿,不一样
虽然那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但于她和兄长来说,既是完满的结束,又是全新的开始。
想到此处,唇边又露出一抹笑来,想了想,道:明儿一早就打发人接衡儿过来,在咱们这里吃了饭,晚上再送他回去和妈妈一道守岁。
纤云忙答应了一声,又催促明珠快些梳洗了:明儿还有得忙呢,早些睡罢。
一时明珠更衣梳洗毕,躺在床上却总也睡不着,因心里记挂着明日之事,将近二更天了方才胡乱睡去。到次日一早,却是天将亮时就爬了起来,揭开窗屉一看,只见昨晚竟下了一夜的雪。
当下极目望去,四周唯有雪白一色,映着院中那十几株红梅,分外好看。此时恰有两只喜鹊落在梅枝上叽叽喳喳着,众人见了,都在廊下笑道:
瞧这两只喜鹊叫得多响亮,咱们家准有喜事呢!
明珠听了,心内愈发欢喜,一面穿衣梳洗,一面吩咐打发人去接苏衡。过了半日,那去苏夫人处的婆子却回来道:
太太说,想见见奶奶和哥儿,请奶奶先过去了,再一道接二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