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略显冷清,任逍遥趁机问道:“瘴母之精鲜有人知,但观此人言行,未必是在虚张声势。关于避瘴之法,祈望燕兄解惑。”
燕辞微微一笑道:“此番幸免于难,任兄当居首功。”
任逍遥讶然道:“此话怎讲?”
“若非饮过灵酒,只怕那帮贼子就得逞了。”燕辞解释道,“此间多雨卑湿,阴气盛而阳气遏,中瘴者必多寒瘴。酿制赤子情的灵材俱是温热之物,疗寒当以热药,是以避瘴可谓歪打正着。”
群修恍然,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任逍遥思绪万千,看来凡事皆有天意,任别人如何精打细算,但冥冥中,事情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至于该如何处置这帮明火执仗的贼子,有人主张网开一面,也有人主张除恶务尽,但此事因燕辞而起,终归要由其来做决断。
燕辞眸光闪烁,缓缓道:“近期内,燕某行踪虽不算隐秘,但所知者亦不过数人。在下跟毛贼素不相识,身份却被其一语道破,估计背后另有指使之人。”
曲羽衣接口道:“梦鹿城虽是必经之路,但我等何时达到,停留与否都属未知数。别处太平,唯独在此地设局,甚至完全依赖于一位无能体修,此事甚是可疑。”
任逍遥道:“方圆百里内,梦鹿城是唯一的修士聚集地,想必那人早就算准两位会稍作逗留的。”
燕辞摇头道:“翻过此山即可到达东昧平壤,繁华之地总比深山老林里要安全许多。倘若燕某兼程夜行,屋中布局就是白费心思,那人步线行针,怎会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任逍遥愣愣出神,拍拍燕辞的肩膀以示劝解,洒然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毛贼既然就擒,燕兄又何必劳思费神?”
燕辞心念急转,陡然神色一凝,失声道:“除非......”话音刚起,蓦觉一股纯和浑厚的灵力涌进灵台,狠狠一撞。
人心的诡谲永远无迹可循,适才把酒言欢的同伴,往往是致命的毒蛇,当盲目的信任蒙蔽了双眼,危险便已近在咫尺。
一蓬血雾脱口而出,洒在火堆上腾起一团焰苗。雾气尚未消散,燕辞已软绵绵瘫坐在火堆旁,自外出闯荡以来,他从未离死亡如此接近过。
原来任逍遥才真正是施计者最终的杀手锏,此子气质出众,谈吐风雅,令人顿生惺惺相惜之情。其以价值不菲的灵酒赤子情笼络在先,继而成为殷殷赤子的催命符,燕辞刚猜到因由,可惜已经太晚了。
这一幕变故惊心动魄,将场中修士彻底吓懵在了原地,谁都想不明白何以任逍遥竟对燕辞暴施辣手。
曲羽衣同样在思索着定计者的目的,待惊醒时,一切已成定局。
任逍遥雍容文雅的气度已不复在,且突然变得阴鸷、狠毒起来,他提掌覆在燕辞颅顶,冷冷一笑道:“踏前一步,他先死!”
这一笑笑里藏刀,令人脊背发寒。曲羽衣望而却步,慌乱中顿时没了主意。
任逍遥下手极有分寸,重创燕辞却不致命,到底是认为活人比死人更有价值。
此子神情得意,故作惋惜道:“燕兄还真相信‘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之说,愚蠢!殊不知世道炎凉,人心不古才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燕辞的思绪沉寂得像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天下间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馈赠,更没有风雨不改的道义,纵使有,那也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愚不可及者,怨不得被别人捉弄。
眼下,人为刀俎其为鱼肉,燕辞唯一的希望是不希望自身安危成为曲羽衣致命的七寸。
晴岚仙剑喷吐出数缕细微的剑气,若即若离徘徊在毛峰脑户穴和风府穴之间。看情形,一旦燕辞稍有差池,曲羽衣必定以牙还牙,先行诛杀此獠而后再做计较。
天无绝人之路,那仅仅是因为还没到绝路。
毛峰和任逍遥表面上势同水火,其实暗地里一唱一和,设下巧计以待燕辞。唯今之计,是有以毛峰的性命相掣肘,只要任逍遥稍有顾忌,就还有生机。
殿内诸人根本没有能力左右局势,正埋头苦思保命之策时,曲羽衣樱口微启,冷冷叱道:“滚!”群修闻言惊喜欲狂,连同众摊贩一起,顾头不顾腚的一窝蜂走了个精光。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旁观者人人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理会其他事情?回想起来,反正燕辞也算不得啥好人。看走时光景,谁都巴不得殿内修士拼个同归于尽,没人再来找麻烦那才叫苍天开眼哩。
梦鹿城上空,满天星斗眨巴着眼睛,树叶沙沙作响,微风中传来阵蛐蛐的叫唤声。
众修士甫一踏出门庭,当即扯开身形呼呼远遁,内心反复告诫自己今后不可贪图口腹之欲,否则真指不定成了哪个倒霉蛋的殉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