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股气堵着、一门心思往前冲地向前奔跑。
身心都是空荡荡的,周遭人声鼎沸,耳边却只有自己喘息的轰鸣。
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想不了,只能麻木地感受越来越疲乏的灵魂,僵硬地操纵越来越沉重的四肢。
狂奔的每一步都像是看不到尽头的逃亡。
还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不断激荡——
「你以为你救得了谁」
「这是他们的命,也是你的命」
「你以为……」
久远又空旷低语在某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仿佛近在耳边。
“你以为你现在感受到的,都是真的吗?”
就在耳边。
时决明不觉瞪大眼睛,感觉一只手牢牢箍在自己脖颈间,让他再喘不上一丝气。
刚才还宛如超雄,但至少是个活人的体育生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灵魂。
他眼神空洞,堂而皇之地跨越到时决明的赛道上,像鬼一样贴到时决明身边,明明在剧烈运动,声音却四平八稳:“你分得清,什么是现实吗?”
是啊,他分得清吗?
时决明眼神有些恍惚,他分不清心脏现在每一秒的跳动,是因为他正在跑的一千米,还是因为他的其实根本分不清。
他确信回忆里关于游戏世界的每一部分。
同样相信岁晚,相信她的眼光、她的骄傲,不会让她将脑子泡浸在爱情海里,疯了一样去爱一些根本不值得的男人。
也因此,他格外清楚,一切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她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玉石俱焚。
扭曲的命运是清楚的现实。
他喜欢的人死在他的怀里也是确定的现实。
而在那之后的一切,看起来逐渐好起来的一切,他早就分不清了。
分那么清楚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就这样吧。
岁晚在他身边,至交好友也都是自己认识的样子。
就像他在跑的一千米,一切都有确定的终点。
不如就这样吧。
时决明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
体育生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察觉到时决明的异样,只当他终于体力不支,当下立刻扬起嘴角,嘲笑道:“哈,这个第一我欣然拿下了,细狗!”
时决明没搭理他,或者说,他的话根本就进不了时决明的耳朵里。
他又陷入了第一次重来时那种空茫的状态,只知道往前走,但不清楚该去哪儿。
恍恍惚惚间,他听到一阵刺耳的啸声。
夹杂着两道惊呼,和一声笑骂:“小心点,我还得还给老王。”
又是两声笑,听起来无忧无虑。
“时决明!”
那道声音带着笑意高喊他的名字,清冽的声音被扩大了很多倍,带上喇叭的电流声,很高调地在这个地方响起。
是岁晚。
时决明懵懵然抬头,看见岁晚拿着一个他有些熟的喇叭,站在终点线那儿朝他招手,声音欢呼雀跃,听起来能够将所有烦忧抛却:“加油!”
她的身边站着成潜和谢玉遥。
他们见他看过来,也凑到喇叭那儿,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加油词。
时决明飘然的脚步忽然就落得很实。
没关系的。
他想。
他分不清现实也没有关系。
沉重的步伐变得轻盈起来,全力冲刺时,呼啸的风带来了夏日校园里嘈杂的人声。
时决明落后体育生一步跨过终点,收不回来的惯性,让他直直扑向岁晚怀里。
“等!等等……不是,时决明!”
周遭的声音好像有一瞬间静止,而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音,和几句若隐若现的“牛逼”“秀死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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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决明拥着岁晚下坠,岁晚喊他名字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恼怒。
成潜和谢玉遥愣了一下,而后手忙脚乱地伸手,试图不让这两人摔到地上。
没关系的。
他想。
总有人会把他拉回现实。
不过,在这个充满哲学气息的沉重问题之前。
他怎么会让岁晚摔到地上呢?
即将倒地的一瞬间,时决明以一种惊人的毅力对抗地心引力,艰难但成功地屈起腿跪在地上,手里使劲,稳稳地支撑住岁晚的身子。
岁晚感觉自己在平地体验了一把跳楼机,心脏七上八下地跳。
借着揽在腰上的手的力道重新站稳后,又把时决明拉起来,没好气道:“吓我一跳……磕着没?”
跑个一千米像是把时决明的骨头跑没了。
一米八的人憋屈地弯腰挂在岁晚身上,闻言,非常缓慢地摇头。
发丝蹭得岁晚痒痒的,感觉自己抱着一只只会撒娇的大型犬。
嗯……虽然大庭广众的。
但她感觉自己还挺吃这套的?
任由时决明考了一会儿,直到所有运动员结束了比赛,裁判开始核对和宣布名次的时候,岁晚才拍拍时决明的背,示意他站起来。
成潜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看着时决明:“牛的,兄弟。”
谢玉遥不太想评价,目光从时决明身上晃悠到岁晚身上,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
四人走到裁判附近听结果。
裁判拿着金牌,高声道:“高二男子一千米第一名,0716!0716号运动员在吗?”
时决明迷茫抬头,正要迟疑着举手,另一个明显吃了很多枪药的声音不服道:“凭什么?明明我才是第一!”
是中途被人夺舍的体育生。
裁判张了张口,还没回答,谢玉遥就抢先开口:“凭什么啊?就凭你抢别人赛道了,同学。”
她望着体育生的目光有点不善。
岁晚和成潜可能只当时决明是跑累了,但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时决明很明显是在这个人跑到他的赛道上之后才状态不对的。
她哼一声:“什么话非得比赛的时候说啊。”
而且看起来还鬼气森森的。
时决明像是被激活了什么关键词,嘴一撇,转头就是一个告到“中央”:“他又骂我细狗!”
然后不等“中央”做出回应,他率先回敬了体育生前两次很不礼貌地上下扫视:“你以为你的肌肉就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