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舍弃了白日的炽热,晚风从窗户那边一股一股地吹过来。
我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对着瓶子喝着闷酒。
为什么会是闷酒?才不是孤单寂寞之类的缘故,那也只算是独酌。
因为…因为,嗯,是因为那个吧,那份纯粹的几近于盲目的善意,那使我有些不安。
下午的那件事。
人里没有任何条律,如果有,那也是约定俗成,却模糊不清的。
轻了就口头说上几句,重些就让长者教训教训,最多也就是赶出村子,更多时候还可能发发慈悲给找回去。
一个老人,因为发了癫病做出了自己其实并不想做的事情——至少在他清醒时,那不是他的意愿。
他对自己的癫病是了解的,但自己发癫时会做些什么他全然不知,队里的年轻人有理由有立场对他施以怜悯,但…
这方式太过的简单了。
北条信康过来顶罪,于是罪名理所当然的到了他的头上。是的,对那样自尊自重的老人来说,负罪感足以杀死他——可信康呢?他还正值壮年,站在一群足够当他儿子的年轻人面前淡然地来上一句:我做的。
这件事,只要是肯调查的明眼人都可以知道真相,可是有自卫队了,自己的探求就无关紧要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做自己的活计。同样理所应当的,他们觉得自卫队可以做好。
是的,安的晚年只要不再被癫病纠缠,他就是幸福的,不,才不,他有了一个嫉妒别人就杀了大家生活伙伴的儿子!
信康呢?他呢?村里人的隔阂是免不了的,一群帮忙保守秘密的小伙子很难帮得了他。
在安逝世之前。
也许公正的天平总有一端会倾斜而下吧。
许是因为队长不让我参与“判决”的怨气吧…她很自觉地让出位置,将决定的权利交给他们——这也是一次实验。
她逼迫自己冷血一下,为了人里的未来…几乎是循环往复的未来,可我就是想插手其中,我们都知道折中的办法,可一个不愿说一个不能说。
沙条只是看管自己的店,不置评价。
他只是个打手,危险之前的备用手段——我也一样,但我也不一样——想来是越俎代庖了。
眼睛自发地想要闭上,可我却觉得异样的清醒。
……
阴暗。
夜视的体验让我能够清楚地看清那道高得就像要贯穿宇宙的大门。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壮阔来表述了,显然还不够味道,但这是我目前所能找到的,最高格调的词汇。
没那么多时间来描述,上一刻我应是在家里喝着闷酒才对,可现在,眼前景象立刻就转换了,很突兀,没有什么相干光之类的干扰,这是直截了当的转换。
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当下身体的控制权。
就像是被附身被排挤进意识边角一样。
眼睛的酸痛让我想合上双目,但“他”似乎不这么想。
这躯壳根本没有类似的打算…只是睁着眼睛,极力的睁大——有点怒目金刚的意味——即便这样想,我还是忍不住要闭眼。
那双眼仅仅是盯着门,一动不动。
我大可以在痛楚里调侃这般或者那般的事情,但仅仅是盯着一扇门,连一点视角的摇晃也没有,实在是无趣的有些可怕。
我迫使自己出神,试图无视这诡异的境况——尽管眼睛的刺痛一直在提醒我这境况无法逃避。
不需要想些什么,仅仅是出神就够了,仿佛自己就是个死物。
无趣,无趣,绝对的寂静,风声,心跳声,血液流淌的声音…一样也没有。
梦么?觉察到这点应该会破碎掉才对吧?
事实是,没有,眼前还是那道难以想象其高度的暗色大门。
时间在这样绝对的寂静里毫无意义,几分钟和几小时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几十年毫无差别——至少,在习惯了之后,就是这样。
和循环往复的枯燥日子一样,每天都一样,做着同样的事情,为本质相同的东西调动情感,极其的规律,完全可以想象下一天是怎样度过的。
我不知道是出神了多久,我似乎与这样的境况有着很大的相性。
总之,有一刻,嘴巴蠕动了一下,剧烈的干涩感如列车一样插进喉咙,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你打算待多久。”
是我的声音,但更沉一些。
一种陈述的语调,比起询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是嘴里吐出来的原话,不明意义的,我不知道这种语言的名字,却可以听懂。就像还没有国家之分时,每个人都只是知道有这样一种语言,可以听懂,但就是叫不出这种语言的名字。
视角开始摇晃,这不是我所要注意的,我想要看清的是,那道突然浮现在我身前的身影。
看样子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黑色的短发,其中一撮倒竖起来,也就是呆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