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很快送了上来,杏香手脚轻快地替翁绿萼宽衣,用簪子将那头又厚又黑的长发挽起之后,又倒了好些花露进去。
翁绿萼想到那几个垒起来比她还要高大的包袱,不禁莞尔,也不知道两个小丫头是怎么一路背着追到那儿去的。
杏香见娘子心情仿佛不错,又小声同她说起自己打听到的事。
萧持之父早年战死,彼时他和寡母、长姐只能在叔父萧熜的手底下讨生活。日子过得如何,旁人不得而知,但萧持十三时便投了军,很快便在熏石之战中崭露头角,英名初传。
萧皎长萧持五岁,十八那年出嫁黄州徐氏,但不知为何,在二十六岁那年与她夫君和离,带着一儿一女回了娘家。大族之女和离归家,还带走了两个冠着父姓的孩子,在当时引起了不少争议。
杏香用巾子替翁绿萼擦着脖子,忧心忡忡道:“虽说萧候后宅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女人,但有母亲和长姐在,娘子相处起来更得谨慎。”
在那些男人眼里,姬妾不过是随时可换的衣裳,母与姊却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要是瑾夫人她们能真心接纳娘子就好了。
洗漱过后,翁绿萼没什么胃口,又不想杏香她们跟着担心,勉强用了一碗红枣汤,将还没有动过的菜肴往她们面前推了推:“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同我论那些老掉牙的体统了。快坐下用吧。”
丹榴看着几碟卖相差强人意的菜,心里叹了口气:“娘子,婢待会儿去厨房发些面团,明儿一早去蒸些糕点带走吧?”她们走得急,加上食物不好带,白日里只能委屈娘子啃那些兵士带来的冷冰冰的大饼子。
翁绿萼摇了摇头:“这样的时候,不好做出许多特殊之举来,再忍一忍吧。”
雄州离平州足有数百里,哪怕一路昼夜疾行,策马狂奔,约莫着都得走上半月,更别提他们还有一辆载着女眷
的马车,等到达平州,或许已经是初春了。
雄州地处极北,平州却四季如春。
不知道平州的春日、人、事,会是什么样子。
怀着这样的好奇与不确定,翁绿萼拥紧了染了熟悉香气的被子,慢慢睡沉了过去。
夜半时分,整座驿站都陷入了沉睡,马厩里的马儿站得笔直,温柔的大眼睛半阖着。
翁绿萼睡得本来就浅,依稀听见什么动静,抚着心口坐了起来,听见有人尖叫的声音——“着火了!快来人哪!”
失火了?!
翁绿萼扯下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赤着脚跑了出去,却见杏香和丹榴在罗汉床上睡得昏沉,怎么叫都不曾醒来,一时间有些惊疑。
她和杏香她们同饮同食,唯有——
唯有那几碟由驿站厨房呈上的菜!
行军打仗之人耳目比她灵活许多,但在门口的卫兵却不曾敲门,他们是不是也……
饶是披着厚厚的大氅,也难以抑制她从心底泛起的冷意,翁绿萼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见白日里用的水囊放在一旁,一打开,里边儿还有满满半壶水。
这水是从雄州带来的水,总不会有错。
翁绿萼用水打湿了几块帕子,一咬牙,将水泼在了杏香和丹榴脸上。
数九寒天,冷水泼在脸上的感觉更是不好受,杏香和丹榴浑身一抖,见她们慢慢睁开眼睛,翁绿萼将浸湿了水的帕子递给她们,简明扼要地说了眼下的情状。
当务之急是该如何逃出去。
她们住在驿站二楼,距离地面约莫着得有一丈多,贸贸然翻下去,只怕会摔得手脚断裂。若是再遇上别有用心之人的话……
杏香手脚仍是软的,她恨恨道:“这贼驿站,瞧着咱们人多,竟也敢生了黑心!”
丹榴疾步走到门口,听着外边儿的动静,乱糟糟的,有人哭嚎呼救的声音。
“娘子,咱们也快些逃吧!我和杏香先跳下去接着您!”还好她们的窗户是临着后院的,跳下去说不定还能牵匹马逃生。
能在驿站纵火,多半是今日住宿之人,想到今日叫她觉得不适的几道淫.邪目光,翁绿萼握紧了拳。
她们几个弱质女流,哪怕真的丢下张羽林他们见死不救,路上遇见贼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丹榴,我记得你从前做过一种极苦的药丸子,可清热解毒,可带着吗?”
丹榴一听,连忙点头,急急从包袱里翻了一瓶药丸子出来。
杏香打开门,警惕地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张翼就倒在走廊上,他奉君侯命要护卫翁氏女前往平州,不敢错眼,打算合衣在走廊将就一晚,有他在那儿震慑宵小,谅其他人也不敢生出什么坏心思。
只可惜还是被雁啄了眼。
丹榴才掰开张翼的嘴准备塞药丸子,就听得一阵粗犷又带着满满恶意的笑声,伴随着沉重如雷的脚步声传入了在场之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