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既然已经定了主意跟谢长逸回去,更没有才应下就反悔的道理,“从军的事情可不许再说了,忠勇侯府也是我的家,家中祖母、母亲更是常念着我呢,答应回去,也不全是为了你,念书的事情,你也只管一颗平常心去做。”
“咱们尽人事,听天命,能进国子监是最好的,便是没那个机缘,你大舅舅、你外祖父也都在京都,请西席到家里来教,也不是不能。最最不济,捐个斜封官,母亲也给你买得。”
“我才不要。”韩策脱口惊呼,恐谢妩误会,又赶忙解释,“我只是怕……怕、怕自己给大舅舅他们添麻烦。”
韩策再是个孩子今年也有十五,别人家成亲早的,十五岁都能当爹了,这些日子底下的奴才们嚼舌头,他也不是没听见过,说什么……二嫁的寡妇带回家个拖油瓶,谢家那大舅哥怕不是菩萨脱成的。还有的说他命好,亲爹娘老子都没了,还有个后娘肯照顾他,诸如种种,他也是听过就丢。
说句心底话,韩策是感激谢长逸的,要不是谢长逸来了,他跟谢妩母子两个,少不得要遭人欺负,在谢长逸面前,他也是一口一个大舅舅,喊得亲切。
可今天见了谢长逸看他母亲的眼神,韩策就对谢长逸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母亲,要不咱们不去京都了,成么?我父亲还在的时候说过的,父亲跟邵武林家的林三爷有同窗之情,儿子去邵武林家办的学馆里念书,一样能有好成绩。”韩策把自己想到的解决办法说出,又起誓保证,“先前我成绩做不得学里第一,那是……那是我没用心,以后我知道用心了,肯定能写好文章的。”
“你呀。”谢妩看着他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也慈蔼了许多,“你有孝顺的心,母亲知道了。不过回京都这事儿,可做不了悔,再说了,也是你求着劝我回去的,朝三暮四,夫子也能教这一套做派吧。”
谢妩猜得到,让韩策提议回京的主意是秋雁鼓捣的,也知道秋雁必不能再有教他反悔的道理恐怕是这孩子体恤自己辛苦,自己偷偷揣测了些有的没的。
“夜里风大,快回去。刚刚你大舅舅可是说了的,定在明后两天启程,只带些简单的衣物,其余一应,后面再叫管事的来理。”谢妩拍他脑袋,伸了伸手竟没够着,只得在他背上拍了下,“傻小子,摇卖什么呢,我这会儿可交代你了,上学要用的书本,还有年里我带你去买的那些书,全都得带上,就是回了京都你舅舅那里有新的,自己的书也不能扔。”
韩策书房里摆着的,许多都是韩呈醴淘来的孤本,韩呈醴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除了陛下赏赐的那些宝贝外,也就剩两袖清风了,宫里给的东西虽然金贵,却不能换成银子花,韩呈醴也明白这个理儿,凡是御赐的珍宝玩意儿,不论大小全都往她这里摆。
她是不稀罕这些的,等日后韩策成家立业了,她全都列了单子叫韩策原样拿去,再有值钱能留给后辈儿孙的,也就那点些旧书了。
“倒也值不当折腾那些书,万一以后我真从军了呢?”韩策故意小声嘟囔。
“不许胡说。”谢妩骂他,“再叫我听见你拿这些话做借口,不好好念书,就叫学里的夫子打你手板。”
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离去,全然不知身后有两个人躲在花坛后面的草木黑影里偷听,等他们走远,谢长逸问身旁的人,“你吓唬那孩子了?不是才叫秋雁哄着他说要回去,你同他说了什么?”
“天地良心,我就差没把他大舅舅夸成一朵花了,哪敢说你一个字儿的不是?”崔令辰赌咒起誓,又给出主意,“十五六,弯弯绕,这个年纪的孩子听见个‘人之初’都能胡思乱想,谁猜得准啊,他不是听秋雁的话么,回头让秋雁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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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逸怕夜长梦多,转天中午,就收拾好了一切,带着谢妩与韩策两个启程。
韩策那一屋子书本都来不及全装走,只抬了四五箱随行,谢妩留了个婆子在韩府盯着,后面全收拾起来,一本不落的送回京都去。
至于谢妩自己的东西,谢长逸也有安排,拿出了当时送嫁的礼单子,一样一样的比对装箱,回头再顾镖局护送。
“哪有好人家把别个陪嫁单子带身上的。”谢妩怀疑他早有用心。
谢长逸放缓了马蹄,与她的马车并排,“是崔令辰的主意,宁德爵家里的老姑奶奶跟他家老姑爷上个月和离,两口子过了大半辈子,吃穿用度哪里分得清,宁德爵要替他老妹妹出口恶气,又不想叫那一家子占便宜,愣是从库里翻出了四十年前的礼单子,上头的绢布都被老鼠啃了不少,好歹能瞧出个大概,那老头请了崔令辰去壮势,连一片能活络的瓦都给那一家撬走了。经验之谈,他出门时专门叫带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