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舌头的丫头又来你这儿嚼了什么?”谢长逸起身到外面净手,隔着一道影屏风同谢妩说话,“前些日子她才闯了祸,在瑞王妃跟前儿搬弄是非,惹的人家婆媳不睦,柳尚书拿鞭子追着她满大街跑,别说是世家小姐了,就是可着京都城去找,姑娘家里她也是独一份儿。”
里面谢妩道:“青青说,外头都在看咱们家热闹,二叔、二婶子那里,闹得可不轻。”
听她语气轻快,不似忧郁沉闷,擦了手进来,谢长逸好奇地盯着她瞧:“怎么还乐呵起来了?眼看着要分家了,我当你舍不得家里那群小皮猴子呢。”
谢妩与家里姊妹们关系都不错,她还没去云中之前,老四、老七常带着一群小的来她这玩儿,风筝、零嘴,过年扎一院子的吉祥轮,密密麻麻写满祝福,红字都瞧不见色,夜里下大雪,给压塌了,老四哭鼻子,坐在地上打着圈儿地转,老七才哄好了他四哥,又来哄他二姐姐。
二房有贪得无厌讨人嫌的,也有至纯至真讨人喜欢的。
“又不是分了家,就不能跟他们来往了。”谢妩道,“后面的事情我也听了,老太太是不糊涂。”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早早分家算清了关系,反倒于谢长逸的仕途有益。
刚才柳青青在,谢长逸端的严肃,这会儿没了外人,他便伸手去量谢妩额头的温度,觉得还有些热,又问了她早起咳嗽的情况,叫杉妈妈取些竹沥来吃。
“竹沥性寒,刘太医说你这病乃风火燥热之症,少吃一些,倒也无碍,还能压一压咳嗽。”谢长逸就着小碗给她喂了两口,谢妩嫌土腥味儿重,摇头便说够了。
谢长逸看她好多了,又道:“大太太病了,请了大夫来瞧,说是癔症,疯疯癫癫了几日,如今竟不认人了,就连大老爷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得,每日吃饱喝足,要摘花,要线头玩儿,我说请个太医来瞧瞧,大老爷又拦着不准。没法子,只得请了济世堂的北先生来,开了方子,让吃着。”
“早起江保家的送账目来,同我说了这事儿。”
“你既然知道,那我也好厚着脸开口了。”谢长逸笑道,“大太太病了,管不了府上的事情,眼巴前儿又在闹分家,一时教我去寻个得力理事的人,我也找不道,思来想去,也只有托你来帮我担了这份儿麻烦了。”
谢长逸掏出库房钥匙,放在谢妩枕畔,“我也知道,你还病着,大略是不想应下的,可……”他两手一摊,无奈摇头,“太医的意思是,早给老太太备下寿衣一应,算是冲喜……再不济,也不至于事到面前,两眼抓瞎。”
“老太太竟病重至此!”谢妩讶然。
“这已经叫人焦头烂额,偏外头还有糟心事儿,那郭氏乃梧桐街上暗娼门子出身,年轻时二叔……二叔有愧于她,如今可把人找见了,又是咱们这般门第人家,二叔糊涂事儿的把柄攥在她手里,她要进门儿当太太,叫二叔休妻另娶,已经往衙门口递了状子,非得见到大红花轿才肯扯状。”
“……”谢妩张着嘴,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一个字儿来。
谢长逸握住她挓挲的手,笑笑道:“从前是咱们年纪轻,没见过世面,如今见了世面,才知道从前得好。”
换谁摊上这一家子不安生的长辈,也做不到谢长逸这般云淡风轻,当然,如果桩桩件件事情背后没有他的纵容与推波助澜。
谢妩虽不情愿,也不得不接下库房的钥匙,谢长逸喜不自胜,对她一谢再谢。
下午,管事婆子们来见礼,谢妩身子沉,见不得风,隔着一道屏风受她们磕头,各自禀了各自应的什么差,谢妩一一记下,便还叫她们回原处当值。
那些管事婆子都是见风草,没了大太太手段严厉的在上头压着,都觉得二姑娘性子软,大爷手伸的再长,总不能将内宅大小事宜全搂在自己手边,便萌生私心,各显神通的要给自己露脸。
谢妩后面如何应对,暂先不提,上房这边,老太太醒了。
大房与二房所有人都被叫到跟前儿,谢妩穿着与谢长逸站在一起,二老爷、二太太两口子尽是疲态,臊眉耷眼的立在角落,大太太癔症越发严重了,早起还扇了大老爷一耳光,被困了手脚,关在屋里不准她出门。
反倒是脸上还挂着巴掌印儿的大老爷一副神情气爽,在老太太床前孝顺地嚎了几嗓子,挤两滴眼泪,扬眉吐气,人五人六的与二老爷训话。
“跪下!还不求着老太太饶你。”
“分……分家……”老太太已经不大清醒了,睁着浑浊的眼睛,手指想要用力,却只有指尖在床沿抠出细微的卡啦声响,眼瞅着是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