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排葡萄架,大片的春梅残落,稀稀拉拉的花骨朵底下发了翠,有叽喳鸟在地上跳着一大步,又低头啄食地上的草籽。
梅林里头有个亭子,亭子里站着人,一个年有古稀的老太太,佝偻着腰,粗布短衣,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老太君,可跟着伺候的小丫鬟有三五个左右,却皆是一色水绿绸衣。老太太对面连连点头的那人就是大太太了。
谢长逸恐她急火上心,待会儿说出什么厉害人的话,便道:“那老太太是常君后身边的秋嬷嬷,从前跟着海夫人跑过南洋,从东宫到中宫,这位秋嬷嬷万事无不了然。”
“也是这几年她老人家上了岁数,才辞了差事,出宫享几年清净,她又舍不得离常君后太远,要了崔家的宅子来住,不过她也不常在,常君后离不开她,一个月要召她进宫十多回,赶巧了今儿个叫咱们撞见了。”
常君后的父亲,便是当年老怡亲王认在族谱的那个兄弟,后来入赘帽儿岛,跟着海夫人漫天下做军械火器生意。
“是赶巧么?”谢妩言有所指,“该不会是大哥哥要帮我介绍买卖吧?”
“我又不是崔令辰那个小夯货,还能搬着自家银子往别人口袋里送。”
“但愿不是。”
谢长逸并不多做解释,他牵着谢妩上前,与那秋嬷嬷见礼,又指了谢妩道:“这就是上回我在宫里给您提过的那个小丫头,她叫谢妩。就是左家从前那个鬼机灵的小孙女,她小时候,您还夸她水灵呢,就是长大了,倒呆笨了些。”
秋嬷嬷上下打量谢妩,拉过她的手夸奖:“是有点儿她外祖的品貌,倒也不必由着谢飞卿浑说,我看咱们小姑娘明眸皓齿,跟左简那个老迂腐秀才可丁点儿不像。”
秋嬷嬷从前在海上经营,适逢左简被先帝明贬暗擢,丢去东雍州管海运,二人可是打过不少交道呢!左简其人,虽为先帝身边做实事的能人,可行事刻板迂腐,秋嬷嬷每每找他办理同行文书,都要气地骂娘,但凡能动手,早就找人打他一顿了。
时过境迁,后来二人京都重逢,反倒多了份故交之情,左简下狱,常君后也没少帮着出面说情。
可惜啊……
再见老友之孙,秋嬷嬷眼睛里更多怜惜。
“好丫头,嬷嬷我年纪大了,理不清你们这些麻烦事儿,不过你这丫头我瞧着倒是稀罕,得了空,你也常到我这儿走动,或是递牌子到宫里找我,就说……你就说是找中宫老总管,他们就知道是我。”
“好。”谢妩低头应下。
秋嬷嬷猜他们有话要讲,便道:“我今儿个是奉了主子的旨意,来问她几句话,我问完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就回去复命,做不得这东道主了。”又同谢长逸道,“改明儿你领着这丫头进宫,嬷嬷叫南洋来的厨子给你们做不使筷子吃的饭。”
秋嬷嬷等人离去,大太太早就在亭子里坐立不安,面朝柱子,身子微颤得害怕。
谢妩看着面前胆小,痴癫的大太太,默声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