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中人沉默良久,方道:“送过去吧。”
诗句送去,老先生吩咐抄录。这回摇出的是八庚韵,依旧是宽韵,只是题目并不好写,因为要写的是“昭君”。皎皎将一众韵字摊开,有些犯愁,李白两首《王昭君》,杜甫一首《咏怀古迹》,王安石两首《明妃曲》,正着反着都写完了,想要翻新实在有点困难。
四周仍是嗡嗡一片,好在只能听到嗡嗡声,听不到具体内容,不至于影响思路。皎皎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五首诗,想到“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想到“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又想到“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忽然觉得也不一定要写昭君,让昭君来写也是可以的,不由提笔道:
塞上多穷骨,东风三月横。
郎君如有意,莫作断肠声。
诗呈到纱帐处,其中之人道:“明明自己也是一生失意、困顿坎坷,却还要念着同为和亲公主的旁人。罢了,出下一首吧。”
下一首的题目是“李陵”,摇出的则是一先韵,依旧是宽韵,但题目…… 过于同情抑或过于贬斥,似乎都不好。皎皎写写划划,涂涂改改,最终誊写道:
黄沙埋落日,赤血葬弓弦。
故旧归泉里,胡衣又一年。
纱帐中人道:“李陵大概就是这样吧,看什么都想到死,又想到当时为什么没有死?余生都夹在此间,不得解脱。”
诗句送去,老先生也是连连赞叹,许是过于开心,赞叹过后给了个烂大街的题目——“问菊”。指针指在了十灰韵,仆童亦将韵牌呈上。皎皎不禁叹了口气,李白的“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已经很能翻新了,自己还能翻出什么花来?正发愁间,却忽然想起什么,暗道一声“对不住了叔,我只是想到类似的,真不是在说你”,然后提笔写道:
君自陶公去,东篱几度开?
如何山里客,却作牡丹栽?
纱帐中人接过诗,也笑了笑:“看似是在问菊花自从陶公去世开过几回,是不是因此后来的隐士不认识你,所以把你当成牡丹栽种,其实是在说那些人哪里是来隐居,只是暂居于此,为的不过是邀官,邀官若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也无妨,可那些人所求不过是富贵而已。好诗!讽喻如此,都有点让人怀疑是白公在世了。”
梅任行则道:“无稽之谈。只有白公能写讽喻诗吗?你和做调色盘说皎皎抄袭白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就是那个人?”
那人道:“在下并非此意……”
梅任行道:“行了,我也懒得听你解释。”说着便要去拆绑在皎皎左臂的布条。
“等等。这昙花才注到一半,两位怎么就急着走呢?”
“好笑!不是你说的,五首为限?”
“可我也说了,注满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