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仿佛被封存在永冻的冰川之下,仿佛温澜前世记忆里的声音。
而眼前明亮的光线中,记忆中那个本已经因为过去太久而有些模糊褪色、几乎渐渐退化成温澜心底一个符号的青年的面容,随着这个印记的唤醒,居然逐渐和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容重合起来。
同样的金发,蓝眼,鬈发。同样深邃英俊的轮廓。同样醇厚又柔和、犹如天鹅绒一般优雅而华贵的声线。身量似乎更高了些,体格比当年似乎也更为健硕,眼角和鬓边有了些岁月所留下的痕迹,让眼前人显得更为成熟和沉稳……但毫无疑问,如果当年那个人现在站在他面前,那大概便该是如此模样。
但是,怎么可能?!
想起那些过往、那个可能的一瞬,温澜原本处变不惊、一向堪称平静无波的心里,仿佛平地起惊雷一般,突然翻涌起涛天巨浪。狂风暴雨惊骇呼啸,几乎要将他眼前一切的光线、温度、色泽都吞噬其中……
“诶?”对上了温澜一瞬间震惊失神的目光,对方似乎也微微怔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敛起脸上那份随性的笑意,用更加温和而礼貌的声音开口道:“抱歉,我没什么恶意。只是看到你在这个路口站了好一阵了。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最后半句,居然是用中文说的。而且,没有半分外国人说中文时常有的那种奇怪的口音,是纯正而标准的普通话。
要不是周身凛冽的寒意太过真实,温澜一定会以为自己目前身处梦中。
……这场景,着实太过不可思议,几近于荒谬了。他几乎有些克制不住地想。
于是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下一瞬间内心涌上的种种奇怪的冲动——现实,这是现实,他告诫着自己。然而心跳还是莫名加快,血管里异样的震动几乎一路传导到耳膜,让他的开口变得更为艰难:“你是……明仲夜?”
轻轻的、实际上几乎低不可闻的一句,空气却一瞬间绷紧到简直让他窒息。
在温澜紧张的注视下,听到了这个问题的对方仿佛愣了一下,然后就犹如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英俊的面容上那双天空般湛蓝澄澈的、带着几分礼貌笑意的眼睛,缓缓地、惊讶地瞪大了,伴随着语气里几乎收不住的惊愕:“你是——”
温澜注意到,此刻那个人终于从上到下,认真打量起他来。
两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对方。良久。
明明不过一刹那,那个瞬间的时光却仿佛被两人的目光无限拉长,长到永恒。
直到遥远的某处,忽然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打破了这仿佛静止般的空间。
在温澜的注视下,对面那个人仿佛也被乍然从梦中惊醒一般,站在现实而又仿佛全然虚幻的一步距离外,就那么望着他,蓝色的眼睛里,忽然有真切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漫溢出来,渐渐充盈了整个空间,伴随着那幻梦一般柔和的声音,对他粲然道:“是我。好久不见,澜。”
……十几年不见。确实算是“好久”了。
久到温澜根本没曾想过,这辈子还会再见到这个人。
尤其是在眼前这样离奇的情况下。
“……说实在的,这周边几个国家的治安都挺一般,小偷不少,我来之前听过不少警告。当然了,就算这样,也许它们还是比欧洲好多城市要强那么一些,起码没有强盗明抢,一般也不会伤人。”寒暄过后,温澜简单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告诉了对方。而明仲夜在听说了他的遭遇后,安慰了他好几句,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他:“当然,就算遭遇了这么大的麻烦,你也不能就这么冲进他们的国家安全局——那里处理的一般都是会登上国际新闻的要案。”
“咳。”温澜在了解到眼前的建筑物到底是做什么的之后,半是尴尬半是庆幸:还好他及时遇到了明仲夜,没有直接冲动地走进那个地方去。不过,这么窘迫可笑的错误,却偏偏被眼前这个人撞见了,着实让他有些想挖个地洞自己钻进去。纠结了半天,他最后还是先向对方道了谢,然后勉强转开了话题:“还好你那时叫住了我。那现在,我该怎么做比较好?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想想。按理说,应该先去附近的警方机构报案登记,做个笔录,让他们开具失窃证明。然后找找你们的使馆,把身份证明的问题补办解决一下……运气好的话,也许两三周左右你就能继续上路了。”明仲夜仿佛认真想了想,回答他道。
“两三周?”温澜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显然,这样他是赶不上预订的一系列会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