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没有高估自己。但你的确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不要恐惧于潜在的恐惧和危险本身，澜。”明仲夜伸过手来，再度把他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轻轻拢住了，“也不要害怕把肩上的重担交付给身边值得相信的人。就像你希望能为他们做到这些事一样，他们其实也很愿意为你多做一些，也希望你能更信任他们一点——当然，这些人里也包括我。”

“嗯。其实，除了工作上那些，我对你也还不够坦诚，明……抱歉。明明之前在心底对你承诺过，不会再瞒你什么，但很多话竟然就是没能说出口。你之前问过我，有没有想过，以后能和你长久在一起生活。我当时告诉你，我现在还没法实现这些，因为我能力不足，我母亲的事我也还没处理好。但事后想来，那其实仍旧不过是我逃避现实的一个借口：我确实害怕直接面对我和她、还有那些老家的亲戚乃至社会关系中最尖锐的矛盾，害怕我处理不好这些事，害怕我与他们间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虚假平静现实终于还是要被打破……但我其实更害怕的是，等我终于下定决心、做出选择，去到你身边了，在日后的长期相处里，你却会发现，我原本是这么平庸乏味的一个人。你会明白我性格上这些明显的缺陷，明白我脾气其实很不好，明白我有多么自私，也明白无论哪方面的天赋和才能我都远远不及你，无论怎么努力，很多方面，我都始终达不到你那样收放自如的程度……我更害怕的，或许是这样普通的我，会在日复一日的消磨里暴露出如今的自身暂时通过努力隐藏和掩盖的种种本质，而最终这样的我只让你感到乏味无聊，让你嫌弃甚至厌恶——”

“澜，你心里居然在担心这个？”明仲夜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露出一脸的意外和不可思议，“我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就算我知道你经常会表现得谦虚过头，但骨子里你其实并非如此，你明明对自身的能力和才华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样优秀又上进、不断努力刷新着自我的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在哪一天突然彻底失去对你的兴趣？是觉得我本性是那种只喜欢追求新鲜肉体、不断需求肤浅刺激的花花公子吗？”

“不，你当然不是那种人，明，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总不免会有这种担心，也许纯粹是我自身的问题。我也知道，我这些担忧听起来可能实在有点蠢，甚至太矫情，显得我像个明知故问、或者非要自讨没趣的狭隘幼稚之人，但我就是没法——”

“最深的爱里除了至上喜悦，同时隐藏着最大的恐惧。”明仲夜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经典台词般的话，然后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澜。你这就和所谓的‘冒名顶替综合症’差不多。理论上，我或许应该摆出事实好好安慰你一番，然后说些肉麻的情话给你听，就像那些情侣们之间经常做的那样，发些看似很感人、其实无意义的海誓山盟，让你情绪上暂时好受一些，虽然你理智上总还是会忍不住要怀疑……但，怎么办呢，我这个人大概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正常——听你这么坦白，我现在突然就觉得，你真是太可爱了，澜，比我以往感觉到的还要更可爱。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妥吧——但你怎么就能这么讨人喜欢？我简直要高兴得发狂了。”说着，明仲夜忽地扯过温澜的手，直接倾身过来，把愣愣地看着他突然间笑得不可开交的人一把抱入了怀里，“哎，我有点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我心里这种略不合时宜的激动心情。你真是永远都能找到方法，让我比以往更喜欢你一点。”

“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可能无意间说出了些什么了不得的话、恰好戳中了对方什么点的温澜此刻有些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不好意思，只好又低低唤了对方一声，“仲夜。”

明仲夜的脑袋蹭着他的脖颈，嘴唇直接贴着他耳畔，压低了嗓音：“澜，我想，如果理智让你没法相信永恒这种承诺的话，那不妨用你的直觉来感受，用你的耳目来见证吧——不管人生漫长也好，短暂也好，我都想和你一起见证。未来的时光里，我相信你还会带给我无尽的惊喜。我爱你。”

“……明。”靠在对方胸膛上听了半晌的心跳，享受着这独属于二人的宁谧一刻后，温澜终于再度开口，“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明仲夜的手指轻轻卷入他脑后发丝间，耐心拨弄梳理着那里一绺绺柔顺的黑发。

“之前我一直担心，自己的各种预备工作做得还不够充分，法语学得一般，各种语言文化和当地职场工作相关的知识储备也都很有限，去了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给人添麻烦。但我不能因此就一直裹足不前……毕竟你说过，这世上大部分的路，都不是彻底准备万全了才能开始走的。我也不想一直只是告诉你，说让你再等等我，等我如何如何了，就不会再有问题了。变数和困难总是存在于任何局面里，而我缺乏的其实主要是对自身的勇气和信心，而不是真的无力应付种种挑战。明，你其实已经给了我足够多的——所以，我也想更努力、早日更靠近你一点。我已经做好了计划：今年下半年，我会过去找你，然后长期呆在那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