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许敬宗的回禀,李承乾萎靡的精神有所振作,脸上露出笑容。
很是庆幸当初听取了房俊的谏言,力排众议启用许敬宗负责丈量田亩、清查赋税,这位在中枢之时唯唯诺诺、左右逢源的礼部尚书,下去地方之后手段狠辣、雷厉风行,整治得各地世家门阀叫苦不迭、欲哭无泪。
其间自然也有人阳奉阴违、种种抵制,可这朝堂之上必许敬宗更阴险、更狡诈之人几乎没有……在许敬宗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爱卿此番作为,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还望能够不忘初心、再接再励!”
李承乾赞扬一番,对许敬宗之政绩予以肯定。
他自认无太宗识人之明,所以逮住一个有用的大臣便一直用下去,人尽其用,不累死、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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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乃太宗皇帝潜邸之犬马,幸得太宗之提携得以效力陛下,自当竭尽全力、报效君王!”
许敬宗满面红光、神情兴奋,各处奔走、勾心斗角自然很累,可他明白这项功绩极有可能成为他仕途生涯无比坚实之根基,足以确保他在未来某一日进入政事堂、甚至主政中书、门下之一,纵然再苦再累,亦是甘之如饴。
李承乾笑呵呵的请许敬宗饮茶,虽然知道这位人品有些问题,且被房俊一再压制,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与之相处如沐春风,而且才能卓着、确实好用。
“帝国开疆拓土、疆域广袤,这两年更是国事日盛、日新月异,朝廷亟待更多的人才充斥入各处职位,所以朕已经与诸位宰相商议妥当,今年增加一届科举,用以选拔人才。各地之乡试已经逐步开展,爱卿当坐镇京师,主持礼部试,为朕分忧。”
“此臣之本分也,夙兴夜寐、不敢懈怠!”
许敬宗赶紧表态,而后看了看李承乾面色,小心翼翼道:“可臣私下听闻诸多大儒已经互通声息,意欲谏言陛下取缔明算、天文、医学等科,只保留明经一科,且以儒家典籍为题目……微臣自山东返回,途径之地舆情纷纷,儒学子弟振臂高呼,声势如潮、人心鼎沸,大有势在必得之意。”
李承乾面色难看,不悦道:“前两日孔、颜二位大儒联名上书此事,朕尚未决断,天下已然沸腾,可见是早有预谋,欲勾连上下、朝野窜同,以此施压于朕!”
许敬宗不再多言,只一副洗耳恭听状,等着李承乾的决断。
李承乾怒气盈面,但转瞬即消,颓然叹气。
他虽身为帝王、君临天下,却仿佛被笼罩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他依靠着这张网去统治天下、发号施令,反过来也被这张网束缚其中、动弹不得,甚至勒紧咽喉、喘不过气。
很小的时候他就金典册封为大唐储君,父皇耳提面命教授他为君之道,最重要便是“制衡”二字,没错是“制衡”,而不是“平衡”,因为父皇告诉他世事无绝对,根本不会存在绝对的“平衡”,任何时候、任何力量都处于失衡状态,不断去制衡各种力量趋于平衡,这才是帝王之术。
可现在呢?
帝国大权,无外乎军政而已,军方势大难治隐隐有脱离掌控之虞,就连文官政治也不甘蛰伏,意欲在他这个皇帝之下构筑一层统治框架,将他这个皇帝高高架起,事实上由他们去实施统治……
在李承乾看来,这帮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还不如房俊,最起码房俊从未遮掩其政治倾向,“帝国利益高于一切”就是房俊的理念,他或许不忠于君,但绝对忠于国。
而那些文官呢?
与他们背后的世家门阀一样,只想着将皇帝架空,依附于庶民百姓身上吸食膏血,维系着他们所谓的高贵传承……
深吸一口气,李承乾摆摆手,沉声道:“大唐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更非一学一派之天下。儒学传承久远、当世显学,但算学、物理、天文、医学等等亦是经世之学,岂分高下?总不能捧着圣人典籍去测量山川河渠、去格物致知、去医治病患吧?”
顿了顿,他说道:“儒学为主,杂学为辅,此太宗皇帝执政之本心也,朕德行不足,不敢更改太宗皇帝之国策,普天之下,亦当遵从。”
他知道许敬宗是那些大儒拍过来试探自己底线的,他也就将自己的底线直言相告:以儒学为主可以,但儒学想要天下一统,不行。
这不仅是他这个皇帝的底线,也一定是房俊、李积等军方之底线,贞观书院之内百科繁盛、文武并举,便足以见得房俊之意志。
当然,儒家忽然如此高调,对于军方不屑一顾、毫无忌惮,必然是双方私底下达成了某种契约。
进退之间,经过斗争相互妥协而已。
只是如此一来,谁在意他这个皇帝的尊严?
一群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