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传来流水的声音,这让她觉得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平底锅里的蛋和培根自己给自己翻了个面,摆在餐桌上的玻璃杯里已经注满了冰镇的南瓜汁,伊薇特从衣柜底层找出父亲从前的衣服,用魔杖指挥着它们叠整齐之后,施了个隔空传送的咒语,让它们出现在浴室的洗手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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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狼星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抹着黄油的吐司、焦度正好的培根和煎蛋、巧克力坩埚蛋糕,两个玻璃杯里分别装着南瓜汁和柠檬汽水,还有零零碎碎的各种糖果和饼干。她好像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伊薇特正在搅拌一个坩埚。明明念一个咒语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偏要亲自站在灶台前掌勺,坩埚里升起的白色热气挡住了她的脸,让她的表情都变得模糊起来。
小天狼星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伊薇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固执地盯着坩埚里的东西,并不抬起头和他对视。小天狼星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低声问:“……你刚刚在哭?”
他的声音低哑而生涩,不知是有多久没开口说过话了,语气和眸光一样呆板无神,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
“不关你的事。”伊薇特抬起手抹掉不断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带着鼻音冷静地说:“现在,坐下吃饭。我去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她调成小火,盖上坩埚的盖子,仍旧不和小天狼星对视,匆匆离开了厨房,一边走一边悄无声息地胡乱抹掉眼泪。
即使是经历过惨烈战斗的废墟,用魔法来收拾整洁也用不了三五分钟,更何况只是打扫一间不常用的客房。但伊薇特足足在里面呆了十五分钟,才重新回到餐桌边,坐在小天狼星对面。
桌上的食物连残渣都没有剩下,小天狼星正在谨慎地品尝来自麻瓜世界的柠檬汽水。他抬起眼睛看向伊薇特,发现她的眼眶和鼻尖是彤红的,但显然眼泪已经止住了,她正在用那双含着水汽的蓝灰色眼睛和他对视,目光平静、决然而勇敢。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问。
“我需要进入霍格沃茨。”小天狼星直截了当地说。
“我明白了。”伊薇特没有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又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想,我可以给弗立维教授写信,允许我从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借几本外面没有的书。我需要的书都是珍贵的孤本,为了慎重起见,与其用猫头鹰邮寄,我愿意亲自去取一趟。”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必帮我的。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为难吗?伊薇特愣了一下。她没有考虑自己是不是为难。她只是想要尽力达成他的心愿,只是这样而已。
这会让自己陷入为难的境地吗?也许吧。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取得了成就,收获了名誉,只要按部就班、平稳地继续走下去,就能拥有自己理想中的人生。
可是,假如让魔法部知道她收留了阿兹卡班的逃犯,她会被视作离经叛道的帮凶,她拥有的全部都会毁于一旦,所有成就和荣誉,以至于触手可及的理想未来,顷刻之间就会化为虚无。
但在小天狼星提到之前,这些顾虑一瞬间都没有出现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她答应得那么理所应当,就好像她努力想要抵达更高的地方,只是为了当小天狼星站在自己面前时,她能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问他:“你想要做什么?”
伊薇特·坎贝尔过去积累的全部、现在拥有的全部,以及未来想要得到的全部,都只是为了让小天狼星·布莱克能去做他想做的事。只是她还嫌这一切不够多,不够好,不够补偿他已经支离破碎的人生,也不够抚慰他永远都会自我折磨的灵魂。
太少了。太少了。她能给他的东西太少了,越是想到这一点,她就越是难受得忍不住想要哭泣。
伊薇特低着头拼命眨着眼睛,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小天狼星也没有再说话,他想她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比起去做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傻子,她没有理由不珍惜自己的人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不得不报的仇,和不得不偿还的罪孽。
“1979年,”伊薇特极力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打破房间里长久的寂静,她低声说,“我在希腊进修的第一年,食死徒杀害了我的父母。在没有人愿意插手的时候,是你冒着被神秘人报复的危险帮我安葬了他们。那时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小天狼星没有说话,但伊薇特却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抬起头,抹掉满脸的泪水,对他露出一个苍白却释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