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容州城又恢复了一片生气勃勃。
揽月班班主经历的生死危机被日光晒干了水分,变作一捧新制的春茶。容州大衙里的官差杂役趁空煮水烹茶、随口品评,而后,又有一些茶渣散落到街上,被眼尖手快的人捡起来放入口中、嚼出几分不浓不淡的滋味。
还没到正午,府衙就发出了一份缉拿一名女贼的通令。通令上附有女贼半张脸的肖像和她用来伤人的银针暗器的图像,还有一个高昂得令人咋舌的悬赏金额。
城里的议论很快就沸腾起来。
虽然通令上没有指明女贼偷走了什么东西,但是聪明人已经从悬赏金额推测出失窃的宝物一定价值连城。
至于那件宝物具体是什么,则众说纷纭。
最多人相信的一个说法和鲎蝎部有关。
很久以前就有传言说,鲎蝎部的巫圣留下一件镇邪避灾的遗物。它自容州大衙落成之日,就被埋在奠基石下。
只有这样贵重的宝物失窃,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震动。否则,官府开出如此高额的赏金根本就说不通。
另外一些猜测乱七八糟,没头没尾,不值一提。
知州程永的怒火刚刚好灼烧到巡城都尉茹栗的眉毛上,不多不少。
“到底是怎么回事?通令刚刚发出去,外面的议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是有贼人潜入府衙行凶,怎么会变成盗窃?现在人人都说,城里来了个能够飞天遁地的大盗,别说普通人家,就是府衙重地,那个大盗也能来去自如。你身为巡城都尉,理该缉贼擒凶、安稳人心。可你毫无作为,何等失职!”程知州责问茹都尉。
通令发出之前,程知州还安抚茹都尉说,女贼自恃武功高强、敢只身潜入府衙行凶、一定不甘心无功而返,只要茹都尉做好更周密的防备,下一次一定能够拿下女贼。府衙发出通令只是循例行事,而不是知州责怪都尉办事疏漏。
茹栗自知理亏,不敢争辩。贼人潜入府衙,无论是行凶还是行窃,都算是他这个巡城都尉失职。但外人谁也不知道,他不是大意疏忽,而是故意纵容。
他是茹氏一族最出色的子弟,从容州军督府西二营里的无名小卒一路破格荣升,如今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做了巡城都尉,十足令人艳羡。
但这位年轻的俊杰也有自己的隐忧。
在茹栗看来,鲎蝎部九姓同进同退,有容氏领头,其余八姓子弟呼应,事情本该圆满,但偏偏出了石璧这个意外。
西二营哗变,石璧外逃,给鲎蝎部起事增添了变数。
鲎蝎部少了一个石氏,茹栗的决心也开始松动。
他才干出众,也很有头脑。他能做巡城都尉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身。
大事若成,他肯定能更进一步,但这一步有多大,没人能说得准。
大事若败,他现在拥有的禄位一夕之间就会化为乌有。
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他要冒的风险其实比其他人的更大、更多,直到石璧背叛鲎蝎部的举动提醒了他。
但他却不像石璧。
石璧独断专行,在石氏一族中威望极高、无人能及。
而茹栗虽说在同辈子弟中出息最大,可他的头上还有长辈压着、左右还有兄姐挡着。他在族中算是能说得上话,但也仅仅只是说句话。族中的大事还轮不到他来决断。
仅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像石璧一样背叛鲎蝎部,除非他能背叛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