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的客人相当无聊。史密斯夫人用一把十分华丽的扇子挡着脸,对汤姆解释说,她是赫尔加·赫奇帕奇的后裔,且拥有两件对她而言最为珍贵的宝贝。“你知道,亲爱的,这两件宝贝我可从来都没有向外人展示过。”她低声说,“但为了你,我甚至愿意将我的帽子扔到风车上去。你可真是太幸运了,我知道这话在你听来可能有些滑稽,但就算是像我这样的老太婆,有时候也需要呼吸点新鲜的空气。今晚你可不准再跑到别人那里去了。”
汤姆轻声说了一句得体的客套话,环顾了一下房间。是的,这的确是个无聊的聚会。个别身材臃肿、盛装打扮的贵妇时不时望向这边,还有几个说话冗长乏味的院士聚在一起辩论。他有点懊悔来了,直到史密斯夫人看着奶油色帷幕的壁炉架上那口曲线华丽的镀金大摆钟,叫道:“罗伊·艾博特还没来,太讨厌了!我今天早上派人去请他,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这次不会迟到的。”
艾博特先生要来。汤姆听说过这个人,赫普兹巴时常把他挂在嘴边——他是个极其聪明的年轻人,主要的智力兴趣在科学上,有一个自己的实验室,用来做心理学研究。据说他整天把自己关在里面,惹得他妻子非常生气,因为她一心想让他跟着自己做生意,而且模糊地觉得心理学家只是个算命的。对了,他们还有个八岁的女儿,名叫惠特利。
晚餐时,汤姆才得以见到这位心理学家的真面目,一个暗淡沉闷的男人,长着一张典型的英国脸,见过一次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当然,他把他的女儿也带来了,尽管旁人很难看出他们存在血缘关系——惠特利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小脸像花一样,希腊式的小脑袋上盘着一圈淡金色的辫子,眼睛像两汪绿色的涌泉,双唇犹如卷曲的花瓣。两人坐在一起就像园丁和他的玫瑰。
惠特利从餐桌对面盯着汤姆看,突然她哆嗦了一下。“我记得你,”她喊道,“你是那个杀了施洗约翰的刽子手!”一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里德尔。
“友情出演了一次话剧而已。”汤姆微笑着低声说,面向罗伊·艾博特,“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五年了,令媛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真是聪慧过人啊。”
“是您的演技让人印象深刻,比莎乐美的演员更有记忆点。因此我到现在都想不起他的名字,只管他叫莎乐美,可我却能一下子记住你的姓氏——里德尔先生。”他的声音生硬而冷淡,说得缓慢且谨慎。他坚定地望着汤姆,目光里有对他的探究,还有一种轻蔑。
“是的,您说得对,跟他一比较我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在一阵紧张的沉默之后,史密斯夫人喝着酒说:“这很正常,亲爱的。你演不了刽子手,你没有杀人的秉性,因为你天生就是做好人的——你长得那么善良。对在场的很多人来说,你就是生活中一切美好与迷人的典型,刽子手见了你都要忏悔得掉眼泪呢。”
“您的声音动听到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史密斯夫人。”汤姆垂下眼帘,流苏似的长睫毛几乎碰到了脸颊。他一边说着,一边戴上手套,跟着欠了欠身,“我得走了。抱歉各位,临时想起店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要是回去晚了,博金先生准会大发雷霆。哎,真烦人!我得走了,亲爱的史密斯夫人。再见,艾博特先生,您真讨人喜欢,也让人丧气。很难想象跟您成为朋友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说完他就出了房间。
回到博金博克商店时已经差不多十一点半了,他看着钟表,脸上露出了古怪呆滞的笑容,用湿漉漉的手挤压着灼热的眼睑。那晚塞西尔的哭诉给了他极大的启发——要想让猎手放松警惕,只需将自己包装成一只美丽无害的笼中物即可。他点了支烟,随后又熄灭,脑中不禁浮现出晚会上那个小姑娘的面容:她很可爱,如果她是个哑巴。
当午夜的钟声在昏暗的夜空中敲响,汤姆·里德尔穿着便衣,裹着围巾,悄悄溜出商店。他在查令十字街口叫了辆车,低声对车夫说了地址。
车夫摇头:“太远了。”
“这里一共五英镑,”汤姆说,“如果你赶得快,再加五张。”
“好的,先生,”车夫回答,“半个小时内把你送到。”他收好钱,调转车头,向史密斯府那边疾驰而去。
第15章 挂坠盒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一颗孤零零的星点破了那片青铜绿,照进车窗。路仿佛没有尽头,街道就像一只庞大的蜘蛛布下的黑网。雾越来越浓,他烦躁起来。
然后他们经过一个简陋的酒吧,这里的雾比较轻,他可以看到那些奇装异服的小青年将一支点燃的雪茄传了个遍。过了一会儿,他们离开区道路,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颠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