钞票有新有旧,显然是攒了很久。
"赵指导员,这是三喜欠下的债,您帮我还了吧。"
梁大娘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
赵蒙生愣住了,他没想到梁大娘会提出这个要求。
"大娘,这使不得啊,这是您的抚恤金,怎么能用来还债呢?"
九连的战友们也纷纷劝阻。
"是啊大娘,这钱您留着养老吧。"
"三喜为国捐躯,这点债务根本不算什么。"
梁大娘摇了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
"不行,这是三喜的心愿,必须要还。"
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张欠账单,指节都泛白了。
"人穷不要紧,但是要有骨气,这是三喜常说的话。"
赵蒙生看着眼前这位固执的老人,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玉秀站在一旁,怀里抱着熟睡的盼盼。
她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赵蒙生。
信封已经有些发皱,但能看出主人曾经小心保管的痕迹。
"这是三喜留下的遗书。"
赵蒙生接过信,手有些发抖。
拆开信封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娘,对不起,让您老人家操心了。"
赵蒙生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自己干的是危险活,可我从没后悔当兵。"
"欠下的债一定要还,人穷志不能短,人死账不能死。"
"您别怪我,这是当兵人的骨气。"
每读一句,赵蒙生的声音就颤抖一分。
信的后半段,笔触一转。
"玉秀,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嫁给我这个当兵的,让你吃了太多苦。"
"我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你还年轻,要是遇到好人家就改嫁吧。"
"给孩子取名叫盼盼,盼你们娘俩以后的日子红火。"
清晨的阳光洒在青山之上,露珠在草叶上闪烁。
梁大娘跪在儿子的墓前,身影有些佝偻。
她轻轻抓起一把土,用绢布仔细包好。
"儿啊,娘给你还清了债,你可以安心了。"
"等盼盼长大了,娘再来看你。"
九连的战士们静静地站在远处,目光中满是敬意。
有几个年轻的战士偷偷抹着眼泪。
玉秀怀中抱着熟睡的盼盼,在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襁褓中动了动。
军车发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玉秀抱着盼盼上了车,透过车窗看着渐渐远去的军营。
赵蒙生站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动脚步。
阳光照在他脸上的疤痕上,那是当年和梁三喜并肩作战时留下的。
此刻那道疤痕在阳光下闪烁着,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
青山之巅,秋风轻拂,雷震身着戎装,笔直地站在那里。
远处,军用卡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山间的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雷震凝视着渐行渐远的军车,缓缓抬起右手,以最庄严的军礼送别梁大娘一家。
他的目光坚毅如铁,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微的泪光。
军礼,一个军人最高的礼节,也是对战友最深的告慰。
山风徐来,带着青草的清香,掠过那一排排整齐的墓碑。
十几个花环静静依偎在墓碑前,白色的花瓣随风轻轻摇曳。
像是在向远方的亲人无声告别,又仿佛在对这片山河深深鞠躬。
远处,天际线上的云层被朝阳染成金红色,为这庄严的一幕镀上了最后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