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哥哥,”小黄豆先开了口,“你还没给我讲昨天的节目呢。”

林渡舟含着笑,拿着剪刀走到他身边,细致地修剪花草枝叶,“你不是不喜欢那些东西吗?每次我录节目你都要睡觉了。”

“可是昨天来的是积木大师哎!”小黄豆抬头看他,眼睛晶晶亮亮的,像一只小狗,“我已经很努力在听了,你们不是在聊积木吗?怎么聊到什么什么研究去了,我就困了。”

“好吧。”林渡舟无奈,和他说起昨天节目上的嘉宾。

就是这些信息,让林沉岩惊觉自己所处的时间,应当是9月1日,前一天他们录制过《心灵摆渡》,嘉宾是一位讲积极心理学的教授,他的业余爱好是搭积木。

他回到了9月1日。

林沉岩放下被拨开一条缝隙的窗帘,房间内又堕入昏沉,摇摇欲坠的灯光照不透每一处角落,墙壁上收集的各式各样的照片和文字都被笼罩在昏暗的光线里。

他的身影走过,昏黄的光落在他沾了污泥和血迹的大衣上,墙面的照片现出端倪——男人近在咫尺的狰狞的脸,女人哭泣的愣怔的神情,家门口破裂的酒瓶碎渣,躺在血泊里、四周的毛发都被浸湿成暗红色的黄狗……

这些是他从小黄豆的房间里拿来的。

还有一些其他的画面,比如林渡舟骑着自行车,巨大的卡车和他只有一身之隔;比如林渡舟在分手的那天走进瓢泼雨夜,回头看见自己的身体站在马路对面;比如葬礼上的黑伞、白花,旁边立着母亲的碑。

而在众多的画面之中,有一张被他细心地珍藏,挂在窗帘的侧边,每当他悄悄拨开窗帘,光就会从外面透进来,轻柔而熨帖地落在这张照片上。

画面里他拥抱着另一个身影,把他抵在天台的围墙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下面是晃动的树梢。

他的大衣包裹着身前的人,贪婪而野性的吻落在他的脖颈上,唇下存留吻痕与爱。

他怎么会不爱叶清川呢?

当他和林渡舟第无数次在夜晚寂静的天台上分享琴音,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他们都看见了那个身影的来临。

他们都看见了他温柔如水的眼眸,当四目相对,灵魂在琴音里得到共鸣。

林沉岩听不懂的琴声,第一回因为叶清川的到来变得美妙动听,那不仅仅是林渡舟指尖翻飞的音符,也是他心底最深处无声的交响,每一个节拍,都演奏着热望与祈祷的华章。

叶清川抚摸过林渡舟的身体,自然也靠近过林沉岩的伤痕。许多次他们相遇合的时刻,林沉岩看见他的吻落在自己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看见他的脸贴着自己起伏的胸口,聆听自己的每一声心跳,他确定叶清川也看穿了他的心,他确定叶清川同样爱他的魂灵。

在他们相爱的四年里,林沉岩只有一次以自己的身份出现,在那个风摇动树梢的下午,在那个沉默的天台,他在叶清川的脖颈上留下吻痕,他送给爱人一个诀别的礼物,或者说,他从爱人那里乞求到一份无知无觉的慰藉。

彼时的林渡舟已经是胡渊的学生,在胡渊知晓了林沉岩的存在之后,多次让林渡舟接收治疗,早日融合体内的所有人格。

林沉岩不怕融合人格,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林渡舟的一部分,他不会消失,也不会死去,但他就是没有勇气,对窗外正在浇花的男孩和正在修剪枝叶的青年,打开面前这扇总是紧闭的门。

他抬眸,看向门口扭曲着身体站立的的人,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神色惊恐,手臂向前伸,维持着一个呼救的姿势。

林渡舟的父亲看着他笑起来,狰狞的笑容让表情显得更加诡异,然后林沉岩听见他低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嘶吼,“你想出去?你害死了老子,你凭什么出去?”

房间的暗角亮起几双幽亮的、冰冷的目光,一双又一双眼睛盯着他,把他的软弱和无奈都看透。

天花板上落下尘灰,他的大衣更加肮脏不堪,房间里的一切都和窗外披着金光的花园格格不入。

仔细想来,对于叶清川的告别,并不是只有那一个吻。他也在某段刺耳又混乱的琴声里用柔和而渴望的目光望向他,他也曾在某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偷偷醒来闻他怀抱的味道,他也曾在某杯青梅汁里的冰块融化成水的时刻铭记他们共同品尝过的味道……在很多个时刻,他都和叶清川悄然透露爱意,也默念过许多个后会无期。

胡渊在多次规劝林渡舟未果之后,找到了叶清川,他们的相见比往常更频繁。

那段时间叶清川忙于工作,便很少再去一起参加胡渊课题组的聚会,尽管胡渊对他说过好几回,说他像自己英年早逝的儿子,希望能够多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