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却是半夜里停的,第二天一早,几个商旅便匆匆买了些干粮上路。昨日耽搁了那半日,却要趁着今日天气好补回来。
宁远还是那么慢悠悠的,闲庭信步逛了一圈,便寻了码头,乘船溯江直上。
虽是逆行上航,但却走了水势平缓的那一截水道,又顺风,只四个时辰便可到津宁府府城。
津宁府自古重商,这府城自是繁华无比,规模不小。
宁远下了船,便见有河泊所衙门的人在码头巡查,差人毫不避讳的吃拿卡要,而过往的纤夫渔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着实令人心中感叹。
差人见宁远一身缁衣,身无长物,却也没有与他为难。
离了码头,宁远便径直往城外的壶山而去。
这壶山因其山势低矮,状如玉壶而得名。山下有不少贩卖香烛纸钱或茶水糕饼的小铺子,来往行人也不在少数。
宁远取了一角碎银子,买了野茶并米糕、糖饼,在山下石亭中坐下享用。
这野茶是用竹筒装盛的,倒也有些趣味;只是入口发苦发涩,着实没有品鉴的必要,只做解渴罢了。若不是回味有些竹子清香,这生意怕是做不成。
一筒茶饮尽,宁远便将剩下的糕饼包起放入怀中,沿着石阶上山。
石阶两侧处处是野花野树,虽无人打理,却也生的葳蕤繁茂。石阶缝隙里更是钻出一枝淡雅兰花,让人见之心喜。
宁远见此也忍不住面露笑意,吟诵道:“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觉悟当念还,鸟尽废良弓。”
却不想半山亭中有一老者正烹茶歇息,听得此诗便是心中一动,向下看去,却只见得一缁衣少年临风而立,不由眼前一亮,转头问一中年人:“道长,你见此人如何?”
那中年人起身望去,好半晌才道:“怪哉怪哉。只观其气,光华炽炽,绝非凡品;但看其面相根骨,却也不过是一俗人罢了,虽有些富贵,却也不至有此气象?”
那老者顿时来了兴致,指着庭外一儒生又问:“难得也有易先生一时不能断之人,那你再看此人如何?”
易先生冷眼看去,便淡然开口道:“此子有官身官相,能得些前途,却也止步于此,难有寸进。且数年之后便有杀身之祸,若能度过此劫,之后还能有一番造化;若是度不过,怕是会连累宗族亲故。”
这易先生下口决断品鉴这儒生前程,竟是十拿九稳,很是笃定的样子。
那老者刚下便捋了捋胡须,笑道:“既如此,那少年还真是有趣。”
被二人谈论的宁远抬头看了看半山亭中,只一笑置之。
上了壶山,却见一座佛寺伫立;这佛寺修建的宏伟华丽,外围又种了大批花树以供游人观赏。
寺中有不少身着罗绮锦缎的官家富豪女眷悠然游玩,既礼了佛又打发了时日偷闲,所以香客如织,源源不绝。
宁远法眼观望,这佛寺大雄宝殿中虽有佛光升腾,却黯淡无比,不成气候;便知这寺中弟子实已醉心于香火钱财,消了虔诚礼佛之心,减了静心修行之志,能有这点佛光,怕是看在香客诚心还愿的份上。
入得寺内,就见一众善信虔诚叩拜,满面都是欢喜之色。
却是这寺中正举行龙华法会,又唤浴佛节,僧尼皆以香花灯烛装饰佛堂,置铜佛于水中,进行浴佛,善信居士则争舍财钱、放生、求子,祈求得佛祖保佑。
殿中比丘执钟磬而奏,缓步绕行;又有沙弥手捧香炉,以袅袅烟气为佛庄严;三十几个身披袈裟的僧众于蒲团上端坐,口里念诵法华经、龙华誓愿文等,颇为壮观。
宁远本想在这寺中寻间禅房暂住,见此情形却又心生去意,准备就此下山。
庙宇中的击磬诵经声隐约可闻,林间山花烂漫、翠竹如碧,倒有一种淡泊幽静之妙,却被这诵经声生生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