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捞起花灯细看,彩纸上细细抄了地官赦罪宝忏,可见心诚,不由笑道:“我就知那日她说起你来非是无缘由,既有这等善因,我助你一助又有何妨?”
绮霰只当他在说醉话,秀眉微蹙,劝道:“郎君出游,怎的不带个人照应?若一时不慎失足落水,岂不平白送了性命,令家中亲友伤怀?还是善自珍重的好。”
宁远只笑不语,他一言既出,自有气数加持在绮霰身上,受此一助,立时便有运势萌发,引出一段缘法。
取了油纸包抛入绮霰怀中,宁远撩起堤边垂柳丝,吟道:“章台柳,章台柳,颜色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唱罢,小舟随波而行,乌篷拨弄柳丝,复又轻轻拂过绮霰鬓上。
绮霰恍惚间想起,那日她被牙人带走,乘车途经村口,也有杨柳依依垂拂肩头。她折柳条在手,只当留个念想,却不知何时遗落在此。
十数年过去,柳枝生根发芽,如今已长成一人合抱的柳树了。
她也不知自己浑浑噩噩行至何处,回过神来,只见墙角两个身影相拥而坐,一个白发苍苍,一个身量小巧,二人虽不至贫困潦倒,却显出几分落魄光景。
那小童靠在老者怀中,睁眼瞧着水中烛光微弱的残灯出神,周遭的寂静与巷外的热闹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流经此处的河灯大多被水打湿,打着旋儿撞在堤上,浮浮沉沉没了踪影。
一盏大体完好的花灯飘过,灯上画着人物,在风中滴溜溜转个不停,连成提枪走马的幻影,惹的那小童睁大了眼睛,差点叫出声来。
绮霰见这童儿如此情状,心肠早就软了几分,悄悄摘下素银耳环,与那油纸包一并放在童儿手中。
那老者眼花耳背,只呆愣盯着水中出神,一言不发。
绮霰也不以为意,叮嘱那童儿早些领了爷爷回去,不可戏水,复又踏着月色原路返回。
烟消火灭后,街上众人也各自散了。
这一夜睡得倒安稳,梦中有一神人乘车而至,这人身披淡淡红光,朝着绮霰躬身行大礼。
绮霰不知是何缘故,问道:“郎君何来?”
那神人道:“却要谢过恩主令我老父小儿免遭一劫,特为报恩而来。”
“恩主切记,那甜水巷枇杷树下有前朝官宦藏的一口坛子,坛中有银三百两,并两颗拇指大的猫儿眼,金钗玉饰等物,一直不曾得见天日。这官宦家中已是后继无人,这银钱清清白白,再无半分因果。恩主可自取了,以此赎身过活。”
“在下蒙判官青眼,在阴司做了个吏胥,位卑言轻,只有这鬼门大开的时日才能上来探亲。若恩主愿为我照拂老父小儿,必衔环结草,以报此恩德!”
说罢,又是郑重一拜,匆匆驾车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