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从鸢尾花开始的故事(1 / 2)

预告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悄然浮现,似警醒的长鞭般抽落在黏土瓦的屋顶上,唤醒乡野中漫天鸣啼的鸟儿。

由朱红堆凑的烟囱已冒出浓烟,与维特利村中的某户人家一同醒来,在半木半砖搭建的家中开启了今日的忙碌。

如若工作能得到来自灵魂的满足,许多人想必会热爱自己的工作。

但当工作变成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变成单纯的饱腹工具。

抱歉,谁热爱工作,谁脑子有病。

以面包工坊作为家庭符号的佩里一家,无疑是后者的完美体现。

又一天清晨,佩里家的人们回应起生物钟的呼唤,纷纷从各自的房间中醒来、缓步下楼。他们聚集在大厅的饭桌上,冷淡地分食着昨天卖剩的面包,口腔中发出野兽撕咬尸体的声音。

作为维特利村中唯一的面包店,一家人的工作绝算不上轻松。

村中七十多人的面包供应就似片刻不止的雨点,日夜追赶在他们身后,让佩里家的成员望不见休息这个美好词汇存在的必要。

也许正常孩子的童年总会有一些玩伴,伴他前行。

但对佩里家的四个孩子而言,不论是深埋在砖块之中,以铁皮作门的手工烤箱,亦或是委托木匠自制的和面槽。这些亲如家人的工具,才是伴随着他们童年与成长的玩物。

而对于正将就着一杯热茶,眉眼僵硬地啃食着昨夜放凉、硬得磕牙的面包的安妮而言,美好的一天总是从仓库里晒干的柴把开始。

在匆忙吃完早餐的面包后,安妮快步绕到房子后方,用力推开了发霉的仓库木门。

走进仓库后,她先是动作娴熟地微微侧头,用肩膀与头部固定好一捆沉甸甸的柴把。接着,她再向仓库的深处伸手,将两捆绑好的干柴挟在两腋之下,迈着稳定而迅速的步伐向家门走去。

此时,大嫂早已用打火石生好了火种,就等着安妮搬来燃烧的干柴,与她一同预热今天的烤箱。

眼见安妮向自己走来,她头也不回地朝着早已敞开铁门的烤箱一指,示意安妮赶紧往里放入柴把。

干柴入炉、火星渐起,奏起枯木最后的绝唱。

两个女人眼看着木柴点燃,再各自拿起手边的扫把扇风,好让火舌向上蹿升,冲击在烤箱的顶端。她们不断加热着内壁的砖石,直至余温也足以应付今日烤制面包的需求为止。

在安妮拿平常扫地的破扫把扇着风时,百无聊赖的她回头望去,正好看见姐夫用着从村口酒馆买来的桶装湿酵母,有条不紊地混合起面粉,做出新的发面团。

一家人刚刚吃饭的餐桌,如今已经变成他揉面的场地。他随手抓了一大把的盐,混入面粉之中,然后将体重压入面团之中,将材料充分混合。

他一边揉,一边为自己加入佩里家后学会的面包手艺而自豪。

只有那些讲究的大老爷才在意盐要下多少精确的分量,我们老师傅都是靠手感的。

此时,安妮的妹妹忽然朝烤箱的方向大喊:“安妮,你昨天晚上有把面团放进和面槽里吧?”

“咳咳,”安妮本想立刻开口回应,却被风向忽变的火势呛到,不由得咳嗽起来。

她与大嫂同时发出被浓烟呛哭的咳嗽声,然后无奈地对视一笑。笑过之后,她才扭头对前往和面槽的妹妹交代道:“绝对超过六个小时了,你拿去用就好。”

自己的妹妹看着姐姐与大嫂的狼狈模样,也低头偷笑起来。

她扶着和面槽,让撸起衣袖的妈妈和哥哥有了使劲揉搓面团的基础。

母子俩伸手进槽,将发酵好的面团揉打成满足烤制需求的形状。

他们揉面的手法不仅熟练,而且残忍。用曾经围观他们揉面的人说的话,他们揉面时的神态,简直比对待冒犯自己家人的恶徒更为粗暴。

阳光随着时间变得猛烈,把越来越多的人从睡梦中唤醒。在天际洒落的光芒之中,姐姐和爸爸从外面一手提起一袋二十英石的面粉,并肩走在家门前的小道上。

他们视双臂上共四十英石的重量于无物,聊着闲话、弯着腰走回家中。

一进家门,安妮的父亲便望见烤炉的火势已然趋于稳定。

他朝着刚刚放松下来的安妮喊话,赶紧吩咐起她的下一个任务,“安妮,你要是闲下来就去拿糠去喂一下后院的猪。”

安妮不动声色地努努嘴,没有丝毫怨言地走到大厅的角落。

她揉了揉因为长时间扇风,而有些发疼的肩膀,再乖巧地拿起小篮盛入残余的糠物,走到仓库旁的猪圈旁。

隔着比腰稍高的木栏,安妮熟练地抓起一把又一把的糠物,均匀地撒向那群嗷嗷待哺的猪群。

“你们可真幸福啊,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活着就是在等死。”安妮一边把糠物撒入猪圈,一边平静地注视着它们围拢到自己身前,争先恐后地朵颐起来的模样。

此时,一只小猪崽在沙地上滚动,暂时没有进食的想法。进食所象征的生存需求,仿佛远远及不上此时活着能带来的快乐。

小主,

她落寞地扬起嘴角,羡慕起这群等待卖出好价钱的小家伙,轻声呢喃藏于心底的话语,“不过,起码你们敢在我面前任性......”

在将所有的糠物都投喂完毕之后,安妮忙里偷闲地伸了个懒腰。

她顺从着早已麻木的安排,再次回到亲密如家人的烤炉旁。她与大嫂一同扒出木柴燃烧后的灰烬,用扫把清洁着滚烫的砖石内壁,以免落灰影响后续的面包烤制工作。

身为面包工坊的女儿,安妮理解自己自出生起就肩负着协助家人维持生计的重任。

正如这个时代中许多没有选择的人,她对于日复一日的疲惫没有一丝抱怨,也从未发出不满的哭诉。

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已持续了十多年。如无意外,以后亦是如此。

而在最近,生活中仅有一个值得期待的瞬间,成为她每日的乐趣。

“把这几份面包拿去格雷森、陶德、德雷克,还有......特纳华那小伙子的家里卖吧。”

在第一批双层面包烤好后,安妮的爸爸收拾着卖给几个常客的分量,将白烟缠绕的面包放入篮中。

他与妻子默契关注着忙碌的女儿,有了一丝窃笑。

当提起特纳华这个名字时,身为父亲的他用着充满慈爱的眼神,用过来人的笑容望向安妮,仿佛在故意打趣着自己的女儿,“等很久了吧?”

心中懵懂的情绪被人无情戳破,安妮只得竖起那骄傲的颈脖,假装若无其事地操起带有浓郁乡野风格的尔尔兰口音应道:“才不是!只不过他们几家都习惯早餐时间买我们的面包而已,不管我送哪家都是一样的!”

“安妮啊,那要不要换我出门卖面包,顺便散散步?”

这时,一向顽皮的妹妹闪到安妮身后,用一种不怀好意但又充斥善意的语气,调侃着这份人尽皆知的暧昧。

安妮不甘示弱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抢过装满面包的篮子,背在身后,“别抢我工作,快点回去扶好你的和面槽,别耽误今天的面团进度。”

面对二姐的威胁,身幺妹的她回身朝家人们一笑,家里顿时爆发哄堂的笑声。

在家人们温馨的笑意中,脸颊不自觉微红的安妮带着编织篮子走出家门,穿越被向日葵与野草簇拥的小道,漫步于自己成长的乡村之中。

褐黄的泥路延至地平线的彼端、赤红的砖石悬在每家每户的门前,无色的微风吹来花草的清香,不时于耳畔撂下飞鸟的啼鸣。

她背着编织的篮子,带着尚有余温的面包,走向平日的客户家中。

也许她心中早已察觉,却仍不愿承认。每当自己走向特纳华的家中时,沉稳的步伐总是变得轻快,就像是迫不及待地等候着某些相遇的机会。

女孩的步伐停留在一家又一家门前,身后的面包亦随之变轻。

当安妮走到特纳华的家门前时,他的父母与五个兄弟姐妹才刚刚醒来。

于早上等待佩里家的人送面包上门,在吃上一顿新鲜烤好的面包配黄油后,再各自出门工作,似乎已经成为特纳华家生活的一部分,无法改变。

坐在窗旁,少年的眼睛穿越玻璃上模糊的身影,远远便窥视到安妮的到来。

注视到心中的倩影款款靠近,特纳华当即起身走向家门,并在家人们心照不宣的目光中走出室外,替她打开矮墙前的篱笆,“安妮,你来了啊?”

“嗯,这是今天的面包,”安妮微微点头,简单的回答在男孩听来却是如此悦耳。

她将篮子里所剩无几的面包递到他手中。

特纳华迅速接过刚烤好的双层面包,并爽快地往篮里投入几枚硬币。但是,他的视线从未注视过手中的面包,余光不时凝视着安妮那张独特而精致的脸庞。

多次被压抑的冲动终于不受控制。

终于,平凡的男孩鼓起勇气,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喝口茶再走吧。”他积攒许久的勇气就此消散,只为挽留面前的女孩停留片刻。

“......我要回家了!”

安妮听着有别于往日的邀请,不禁像受惊的幼兔般往后一缩,转身便想逃离这个幸福得可怕的场所。

“安妮,你有考虑过以后吗?”

“以后?”

也许是特纳华嘴中吐出的词汇过于奢侈,不禁令安妮在惊奇的驱动下陷入停滞,茫然地放慢脚步,并回头看向了他。

特纳华紧张地问:“对,以后。以后,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