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严重感染,加上她在船上挣扎掉到海里,呛了几口水,肺脏也一并出现了感染的迹象。刚回来的时候,高烧烧得浑身滚烫,人又虚弱得不行,仿佛血肉全都抽干,只留下一张炙烤的皮。
直到天慢慢黑下去,全黑干净的时候,所有药液输完,体温才终于降到37.8。随后就是持续性的低烧,从夜晚到白天,再从白天到夜晚。
霍烟就一直守在病床前,如一只黑色的蚂蚁。
她这两天极累,眼睛没合一下。医生庄锦文过来叫她三次,说她这样,很可能她比蓝苏先摆平。
她没动,充满血丝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蓝苏,数摸她一丝丝的鬓发,听着记录心跳和血压的仪器发出的正常的“嘀”“嘀”的声音。
“苏苏,我是阿烟。”
她坐着床侧的椅子,雕塑般的面孔支离破碎,小心翼翼握起蓝苏的手,贴上脸颊,像犯错的囚犯仰望神女那样。说实话,她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你能听到我说话么?能听到的,对不对?”
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小孩,床上的人没有反应,霍烟却深信两人之间彼此心意相通,漂亮的唇动了一动,徐徐道:
“那天,你骗我吃那个果子,自己去面对绑匪。你知道,那一刻我多恨么?不是恨你,是恨自己。恨我竟然那么没用,要让最爱的人拿命去救我。不值得,苏苏,下次别这样了,真的不值得。”
记忆飘到从前,在冰封的内心深处,挖出那块腐烂的血肉。
“我前半生,走的所有的路,都是黑的。从我父亲冤死,我的腿被打残开始,我的世界就是黑的。我就像一条压在石头下面的虫子,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在意。但,却所有人都想上来踩一脚。说真的,那时候是生是死真的无所谓,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见自己。
后来......我回霍家,凭着那口气,我当上了梅艾丽娅的总经理。他们看到我,开始尊敬我,奉承我。但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就好像是玻璃窗上的苍蝇。他们说什么,你光芒万丈,你前途似锦,却谁都想上来拍一巴掌。
我呢?我在玻璃窗上看到世界的光。是,是比在石头缝里好一点,但我跟世界隔着那面玻璃,怎么撞也撞不开。”
除了蓝苏,霍烟从未跟谁这样敞开心扉地诉说从前。一是过去了,二是没必要。她永远不提,就好像永远不在意。然则,直到她遇见一个人,可以让她释然地说出那段破烂不堪的曾经,才算真的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