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本就瘦削的脸庞几乎脱相到没个人形,只有一层皮肉覆在骨骼上,夕阳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脸上,映出大片的血红。
饶是她做过心理准备,还是难以扼制喉间的痒意。
但自始至终他们都隔着一丈的距离,将死之人,连动弹手指的气力都所剩无多,就算心有念想也做不出什么来。
崔琤渐渐放下戒备轻声地和他交谈,或许称不上是交谈,更多地是他在讲她在听。
末了,太子突然问道:“你姐姐怎么样了?”
他与世隔绝经久,大抵比前世的她对世事还要茫然许多,崔琤低声说道:“已去了江南道。”
太子默然,须臾他苍白的病容莫名泛起些血色来。
他的手指抚上桌案,笑着说道:“二妹妹,你知她前世是怎么死的吗?”
崔琤心神微动,她本能地想要拒绝。
她前世的记忆便停留在落水身死的那一刻,不敢再去贸然相信旁人的言辞。
太子站起了身,却没有向她走来,而是走向窗边,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远,那样子就像是在害怕自己会吓到她一般。
“她早就该死了。”他将瓷瓶中的花束取出,“从她开始给我下毒的那天开始,她就该死了。”
他的面容扭曲,透着几分刻薄阴毒。
崔琤呼吸一滞,瞳孔也微微收缩,她握紧袖中的摇铃。
“这事父亲也是应允的,借她的事刚好扼制崔氏。”太子握住那团花,掌心逐渐收紧,“可是李澹那个疯子,为了强娶令令竟把这些事全都压了下去。”
他对她的称谓变了,深红色的花汁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淌,就像是和着鲜血一般。
太子嘶哑地说道:“若那时他遵循父亲的意愿,废杀崔瑾为我殉葬,我的魂魄就不会滞留人世,也不会做上那么些年的孤魂野鬼,幽禁有什么用?就算他再幽禁崔瑾百年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他要给崔氏声名,要崔氏永葆荣华,要借崔氏的富贵从令令那里讨得欢心。”他冷笑一声,“可是李澹没想到吧——”
“若不是他强娶令令致使哥舒越心生不满,朔方兴许早就是囊中之物,不须他在为帝十年后仍筹谋忧心。”太子的手指渐渐放松,细碎的残瓣从他的掌心滑落,“而若不是边事告急,崔瑾也寻不到机会交接命妇四散流言。”
他倏然看向崔琤:“如此明显下作的手段,换做平日他怎会发觉不到?”
她抿紧唇,卷翘的睫羽在白皙的面庞上落下一层瑰丽的剪影。
“可那些天他心里太乱,外朝的事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到乘舆播越的境地,内闱之中你又发觉了他的晦暗心思。”太子陡地大笑一声,“他那般高傲自负,定然不敢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