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晚,他从山坡滚下去一样。
「你是不是第一次见下雪!」
「嗯。」
不对。
不对。
「我知道版纳四季如春,但是只过一个季节实在太无聊了。
我带你去山东,去看看我家,那里四季分明。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春天的迎春花嫩黄嫩黄的,在我家的院子外。绕着小区走一圈,还有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桃花和海棠。”
秋天时梧桐叶子比脑袋还大,我小时候还夹在书里做标本呢,第二年打开的时候全都碎了!银杏叶子是金黄色,和梧桐叶子铺的地面都看不到。哦!不过不要踩银杏的果,特别特别臭!」
「多臭?」
「狗粑粑那么臭。」
「是臭。」
「冬天呼呼刮风,如果怕冷也没事,家里有暖气,可以躲在家里吃冰淇淋。
冬天的趵突泉不会结冰,咕嘟咕嘟的。下了雪,可以堆个小雪人。哦,济南的冬天很有名,我们课本上还学过《济南的冬天》呢,老舍写的。」
「夏天呢?」
「夏天就只剩热了!三面环山,一点儿风都没有。真烦。版纳起码还有雨林的风呢。
不过因为四季分明,所以在迎接季节时就像玩具拧发条,咔哒咔哒的,每天都在路上前进着。
春夏秋冬,一轮过去,就是一年。长大了一岁,再迎接新的一轮,年年如此。
人的一生该经历四季,才能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季节。」
「你喜欢什么季节?」
「我吗?」
「我喜欢秋天,冬天,还有春天。因为夏天时我总是躲在家里吹着空调,没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
「还是最喜欢冬天,喜欢下雪。」
不对。
不对。
他想说,他还没告诉她,他最喜欢的季节也是冬天。
冬天,下雪。
他见过雪。
阿嫫说他出生在大雪漫天的时候,真稀奇,那晚凉山雪下得早,月亮又大又亮。
雪落山间松柏,寒风吹得屋门呜呜响。
屋内的火塘的光映照在墙上,他哭得响,火越烧越旺。
他来了,阿嫫就摘了嫁人时戴的银镯子。
她剪了银子,提前打成了将来给他的银耳环。
针穿红线打了耳洞,阿嫫说,以后她就在他的耳朵上。
阿嫫说想生个女儿,就给他起了女孩的名字。
布吉罗博。
阿嫫的命宫,还有天上的月亮。
月亮西沉归故乡——
八百里凉山,月亮西沉千万次。
都说彝族人走不出凉山,可他怎么再也没回过大山。
他真想回去。
想到,都不敢抬头看月亮。
也怕,每次只能看着那月亮。
她怎么就突然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了西双版纳。
她什么都不管,又笑又闹,只叫他想盯着她看。
那个银子店,挂着个彝语牌子。
上面写,彝家小伙都是一把口弦琴,一个阿惹妞。
一个用来思念家乡,一个放在心上。
阿惹妞妞什么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