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栀先在她的面部刷了一层硫化乳胶,等完全干透,才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打上底妆。慕阮阮看她专注的神情,忍不住问,
“您为什么会想到经营这么一家特殊的照相馆呢。”
“慕老师叫我阿栀就好。”苏栀语气平淡地解释道,“因为我患有先天性渐冻症。最开始入行的原因,是为了提前看看自己老去的样子。”
慕阮阮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隐情,忙说了句抱歉,见苏栀摇摇头,她不由得往闻商连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您的丈夫……”
“他知道。”苏栀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一开始就知道,但我们都是心甘情愿。”
慕阮阮怔了一下。
“认识的人多了之后,我才发现,”苏栀低头用延展油,一道一道拉她面上的皱纹,“身边还有不少,像我这样数着日子活的人,就想着用我这双手为他们做点什么。因为我相信,不是只有岁月才能许诺白头。”
这场婚纱照的意义,这一刻徒然变得格外深远。
慕阮阮之前,只当这是一个关乎输赢的任务,但她现在觉得,闻商连是有意要带她来这里的。
耗时四个多小时的老年妆终于完成,节目组的摄影师靠近给了一个特写,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慕阮阮也对妆效的真实度叹为观止,不由打趣道,“我可是把绝无仅有的限定形象,都贡献给节目组了,回头记着找谢导申请加钱。”
她说完这句话,也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出神。
脸颊两侧被打上厚重的阴影,眼下和额头画着皱纹和老年斑,仿佛是时光的沟壑。头发和眉毛并不是全白,而是灰白交织,这让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人常说苍老是一种疲倦。整张脸上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她的眼睛,慕阮阮试了好几次,却还是模拟不出很适合的眼神。
她忽然很想看一眼闻商连的扮相。
但这种悬念当然要维持到最后一刻。
慕阮阮跟着苏栀上了二楼,她们推开左手边第二间房,房间的棚顶很高,墙壁上铺着老教堂的立体手绘,两侧的长椅夹出一条窄道,通向正前方的告解台。
闻商连就站在那里。
棚顶的主射灯在他身上划出明暗的交线,那套军装衬得他挺拔修长,听见声响,闻商连偏头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光影下他轮廓分明,神情沉默,看起来与平日别无二致。
走向闻商连的那段路,像是在一条条数清他的皱纹。
这个老年妆,在闻商连身上居然没有丝毫违和感,他画上什么妆,就好像自动融入了那个角色,慕阮阮在他的注视下,感觉自己真的是他相守百年的恋人,在人生尽头最后一次重温最初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