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是从朋友过来的伐?要我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把婚事一定,我瞅着今年下半年就有好几黄道吉日,你那边没有亲人,我们这边就替你做主了,我和阿谦妈妈意思是一切从简,反正你们都是新时代的人嘛,不拘什么彩礼嫁妆。”
她一口气说完,兀自顿了顿,查缺补漏似地说:“还有咱家阿谦是独苗苗,以后你两结婚了得生两个,必须要儿子。生孩子后你就别去上班了,你一个月才几个钱?你爷爷应该留给你不少产业吧?对了我听说终南别馆是你家,怎样你爷爷给你做嫁妆吗?”
初弦浅饮半口茶水,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架势中,她含混地想,上一句才说不要彩礼嫁妆,下一句就算计着终南别馆。
钟立谦在这番含沙射影的对话中完美隐身,初弦稳稳搁下茶杯,温声问:“还有呢?”
“还有你要让你大伯多帮衬咱家,阿谦还有两个弟弟,你看能不能把他们放进国家单位——”
“就这些吗?”初弦微微歪头,截断她的话。大姑面上一闪而过不悦,她点头点得格外勉强:“暂时就这些,以后想到了什么再补充。”
“哦。”初弦平声静气,先前叠在膝上的双手放到桌面,纤细玲珑的腕骨戴一枚熠熠生辉的逆跳星期,大姑口中钟立谦的两个弟弟有个爱表如命,一见这枚腕表登时睁大了眼睛。
她抬腕扫看时间,起身时拿过自己手包,彬彬有礼地笑了一下:“我想钟医生贵人多忘事,没告诉大家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姓贺,我想钟太太应该识得这个姓?”
匿声多时的钟立谦用力抓住她手腕,不明不白地低斥一声:“初弦!”
初弦挣开他的手,手包中翻出湿巾细致地抹净手指,她就像一团清澈池水,宽和地应对在场的神色各异。
“钟医生,话不投机半句多,往后祝你事业顺遂,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姑眼里只看见她的清高,小儿子还在耳边火上浇油地嘀咕那枚手表价格,她一时头脑发热,“哐当”一声猛力拉开椅子,似一声暴怒的反抗。
“你不会真以为那位先生和你是当真的吧?你真拎不清自己身份吗?能和阿谦在一起已经是你高攀,我们家不计前嫌,而你呢,一个小三肚里爬出来的野种——”
初弦先是点了她一句“请你尊重”,才转头去看钟立谦,声音平静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所以,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吗?贺清越只是和我玩玩,我是小三的女儿,配你都算高攀,他又怎么可能委曲求全地给我正名?”
钟立谦眉心蹙得很紧,他试图辩解,但初弦手指向下一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的抱歉或解释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今日之后,我们道不同不相谋。”
大姑如同被点炸的炮仗,骂声愈发过分,初弦面色不改地离席而起,然而那位一直作壁上观的钟太太却在此时出言拦下她:“初弦,我们没有恶意。”
她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唇边罕有地扬起一丝讥诮:“有没有恶意不是由你们来决定。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你们分明看不起我却还是要将钟立谦与我凑在一起,不外乎是因为我身上还担了一个应姓。”初弦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却见一线之隔站着的应嘉涵。
钟立谦快步追上来,再一次拦住她,语气带了尖锐的利刺:“初弦,他和你只是玩玩!你以为他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就是真心?就是喜欢?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有所谓的真心!对你不过是一个拿得出手的玩具,高兴时哄一哄罢了!”
初弦这辈子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但充斥恶意的词语并不是不能激怒她或伤害她,而是她实在听得太多,也太麻木了。
就好像她这辈子无论多优秀多瞩目,那些占据她人生的误解不能轻易被抹去,一谈及她,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鄙夷厌弃的口吻:“小三的女儿也是小三。”
初弦没有在他面前露出他希望看见的伤心或生气,情绪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是轻轻地叹息一声:“原来你也是这么看我的。”
“那么我便没有什么负担。钟医生,你和我的事情本就是一场误会,往后类似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你知道,我是脾气好,但不是傻子。”
她垂眸看向被他紧紧执住的手腕,刚要说“松开”,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过来,不由分说地打掉他的手,扶着她肩膀将人护到身后。
因为个子很高的缘故,他看人总有一种冷冷的傲慢,但他周身气质又实在干净冷冽,环视一圈的眼神很轻,生出几分与应董事长相似的压迫感。
“我姐姐脾气好,我脾气不好,今天的事情,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