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
楼彧骑着马,进入务本坊,来到了这个自己半年前“夜探”的府邸。
白日里,安国公府的朱漆大门,气派肃穆。
就连门前的下马石,都似乎能够彰显府邸的尊荣与高贵。
楼彧一行人刚刚抵达门前,就有伶俐的门房迎了上来。
“敢问小郎君是哪位贵人?可有拜帖?”
说来也是讽刺,安国公府楼家的小厮,竟不认得“少郎君”!
楼彧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嘲讽。
他轻轻勾起唇角,脸上是招牌式的温和笑容:“某楼彧,特来拜会安国公。”
门房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是楼家迁至京城后,才开始当差。
是以,他不曾见过楼彧的模样。
却听闻过楼彧的大名——
楼彧,安国公的庶长子,几年前过继给大长房,如今是楼氏大长房的家主。
虽然过继,可父子血脉割舍不断啊。
安国公府因为上皇而“失势”,多亏还有个圣人心腹的“堂侄”,这才没有像其他人家一般败落。
门房作为豪门贵仆,自是知道京中的动向,也明白自家国公府的处境。
见面前这骄傲的少年自称楼彧,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喜。
他赶忙点头哈腰的行礼,“奴请郎君安!郎君,国公与夫人早有吩咐,郎君若是来了,无需通传。”
一边说着,门房一边殷勤的伸手,想要帮楼彧牵马,服侍他下马。
楼彧倒也没有拒绝。
他与安国公府的牵绊太多,根本不是他想要撇清就能撇清的,没有必要跟一个奴婢计较。
楼彧翻鞍下马,随手将缰绳甩给了那小厮。
既然无需通传,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拎着马鞭,楼彧大踏步的进了门。
穿过前庭,绕过花园,顺着中轴线,楼彧熟门熟路的进入到了楼谨夫妇所居住的正院。
巧得很,素来公务繁忙的楼谨,此刻正在家中。
楼彧心底的小人却在冷笑:哪里是巧?分明就是某人失势了!
大将军没了兵,又没有圣人的看重,自然没有什么公务可忙。
与其在衙门里坐冷板凳,还不如回府。
至少在安国公府,不会被人看了笑话。
门房说是“无需通报”,实则在楼彧跨进大门的那一刻起,还是有小厮飞快的跑去内院回禀。
当楼彧来到正院的时候,楼谨与独孤氏已经知道了消息。
楼谨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独孤氏却已经喜上眉梢:“阿彧来了?他这是刚回京,就来探望我们了?”
到底是亲生的呢,没了名分,血缘还在。
更不用说,半年之前,她可是帮了楼彧好大一个忙。
独孤氏果然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当初犯了蠢,哭唧唧的跟楼谨道歉,楼谨说不怪她,她也就真的释然了。
如今过去了几个月,独孤氏早已没了那时的伤心、自责、愧疚,只有对儿子的惦念、欢喜,以及对他所取得功绩的与有荣焉。
十五岁的齐国公啊,是她亲生的孩儿。
半年前,老圣人刚刚退位的时候,安国公府门庭冷落,她这个国夫人也备受冷待甚至是嘲讽。
可,如今呢,随着儿子封爵,安国公府再度回归权力中心,独孤氏也重新成为诸多贵妇们结交、巴结的贵人。
尤其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不是邀请她去参加各种宴集,就是亲自来楼家拜会。
独孤氏自诩大度,不会跟这些人计较。
唉,有什么办法呢,楼彧还要选聘新妇,而新妇的人选,必定出自这些人家。
为了儿子,独孤氏“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众人的捧高踩低、左右摇摆。
独孤氏的手里,已经攒了厚厚的一打名录,全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各家女郎君。
只等儿子回京,她就好好的与他商量、选择。
楼谨盘膝坐在矮榻上,眼见妻子这般欢喜,暗暗叹了一口气:
皎皎还是这么的单纯,她当楼彧是需要父母想看婚事的儿子,殊不知,楼彧是个狠绝冷厉的狼崽子!
哦不,楼彧已经不是幼崽了,他是已经长成的狼王。
已成王者,又岂会受制于人,哪怕那人是他的父、母!
“彧拜见堂伯父、堂伯母!”
楼彧进入正堂,叉手行礼,声音不再是难听的公鸭嗓,而是纯净、温润的玉石之音。
他的仪态更是完美的谦谦君子,恭敬、有礼,挑不出半点错处。
楼谨眼底闪过一抹幽暗,楼彧的表现太完美了,反倒透着“假”——
亲生父母面前,还这般规矩端方、礼数周到,只能说明一件事:这竖子,对他们根本没有半点亲近。
楼谨知道,他们夫妻与儿子的情分,早在当年过继的时候,就已经斩断。
他所能牵绊楼彧的,只有家族、利益以及道德上的束缚。
楼谨从未想过,要跟楼彧这样的野狼去谈感情。
可惜,楼谨明白的事实,独孤氏并不明白。
或许,她心底是清楚的,可她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
小主,
她依然有着“母慈子孝”的幻想。
“阿彧,你回来啦!这些日子,你可安好?”
独孤氏忽略了那一声“堂伯母”,她快走几步,来到楼彧近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如雪山青松的少年郎。
那夜,楼彧忽然出现,独孤氏又惊又慌,完全没有顾得上仔细打量。
且,晚上到底光线不足,想看也看不清楚。
此刻,青天白日,正堂又是一片阳光。
楼彧站在光亮之中,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独孤氏也就分外看得分明:
少年郎君,身高已经接近正值壮年的楼谨,六尺有余。
他不只是身高遗传了楼彧,容貌亦是北境贵族的深目高鼻。
不过,楼彧的皮肤,像极了独孤氏,白皙清冷,如羊脂,胜霜雪。
在楼彧的脸上,隐约能够看到独孤氏的影子,又能找到楼谨的风姿。
他完美融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俊美非凡,宛若谪仙。
作为亲娘,独孤氏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骄傲——
这般优秀的儿郎,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
“多谢堂伯母挂念,彧一切安好!”
楼彧仿佛没有看到独孤氏眼底的欢喜与激动,他温和、守礼的回答着。
独孤氏却愈发高兴:比起半年前的阴郁、冷漠,现在的阿彧“亲切”许多呢。
他,原谅她了?
她欠他的,他也不计较了?
“安好就好!安好就好!”
独孤氏柔美的面容上,堆满了慈爱的笑。
她感受到了楼彧的温和、亲近,以为母子已经“和解”,放心的同时,也禁不住生出了贪恋。
她想要更多!
她想要跟楼彧重拾母子亲情。
“阿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