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巍笑着去拉起他的好友,柳珀连呸几声把嘴里的泥都吐干净,又不放心,接连漱口了好几回,这才勉强觉得自己干净一点。
张巍打趣道:“还得是你啊,柳将军。为了和我们同甘共苦,亲自从马上滚下来。”
柳珀半张泥脸怒视他:“滚!”
他一个能陪着陛下日夜兼程骑马赶路的将军,从马上摔下来,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水囊里的水用来漱口就完了,这地方也没干净的水给他洗脸,柳珀也没办法,但又还想在皇帝面前保留一丝颜面,只能遮掩一二。
一开始他抬起袖子想着,,然后一抬起来发现手臂很沉重,袖子上也全沾着泥呢,就立刻放下,把头偏过去还不够,他整个人身子都转半边,用自己没沾泥的半边对着皇帝。
“陛下, 恕臣御前失仪。”
小白:“柳珀你也是着急回来,孤不怪你。”
自己都脏成这样还成了全场笑话了,柳珀自然也管不了皇帝身上的泥,但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继续干活,“陛下,这是蜀郡郡守,杨珺。”
随着柳珀手指的方向,小白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年纪似乎有四五十岁,但是头发依旧黑亮的男人。
跟着柳珀一道同来的男人抬起手臂,对着小白躬身行礼,“臣蜀郡郡守杨珺,见过陛下。”
小白起身,“杨卿请起,现在没下雨,先赶路,旁的事稍后再议。”
坐着休息的人都纷纷起来,大家各自去负责的车架那里,柳珀也去安排带来的青壮年,把他们分配好,开始启程。
人手够了,推车速度立刻快了不少,不缺小白这一个人力,鲁氏也终于放了心。
一行人加紧进度,花了两日,终于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没有城镇,只有零散的村落,小盐井的所在地都是煮盐工人,人还算比较多。
早在小白计划出门的时候,就给杨珺发了封诏书,说了今年鲁氏族人会来这里开发盐场的事,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他的确也做了准备,盐场周围造了不少新屋子,里面也都收拾好了,还挂上了驱虫香草,让他们一到这里就能休息。
等到卸下了所有辎重,大家齐齐去看那口盐井,上面悬挂着齿轮,有人不停的摇着某个工具,让滑轮下的绳索拴着某个东西在井底作业。
看到那个齿轮,小白就明白了,鲁氏族人弄的。
他还想再看看,就被陈冬请出去,这都到地方了,陛下,您该沐浴更衣注意下形象了。
皇帝必须注意形象礼仪,想快也快不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换下衣服,拿清水把身上脏污擦下就好。
着急几代人炼盐大事的鲁氏族人们很快又聚集在盐井旁边。
一个鲁氏族人很有感触,“那时候我和父亲一起来的这里,杨郡守也才上任,听说我们是为了找盐,给了我们不少帮助。这口盐井,就是十五年前我们一起找到的……”
他叫鲁符,在这群鲁氏子弟中辈分很高,平时一副古板小老头的摸样,很少说话,这会儿故地重游,眼睛都湿了。
杨珺认出来了他,惊喜道:“鲁符,你也来了!你父亲呢,平化兄他可还好?”
鲁符对着他一揖,哽咽道:“是我。杨郡守,这么多年,我们又见面了。”
在外面泥地里的时候,鲁符就看见了杨珺,但那时候大家都急着赶路,他便没有出声,而杨珺也想着等到了地方再来问自己旧友的事,好在这会儿相认了。
鲁符擦擦眼泪,道:“父亲他在洛阳学宫,带着一些族人参与改字呢,嘱咐我过来这里一定要拜访您。”
杨珺很是欣慰,想起来这人多,一扭脸,发现其他人都围着盐井上看下看,突然间大声议论起来,他反应过来,不太好意思了,遂拍拍鲁符的手,放低了声音。
“知道你父亲身体还好我便放心了,我可真怕他也要过来呢,”
鲁符也不想被自己小辈面前丢脸,跟着放低音量:“他是想自己来的,但是年纪太大,被家里那些小的劝住了。
我们出洛京的时候,听说他都和奇水学派吵到要比剑了。”
“奇水学派,他们怎么也去洛京了?”蜀地没什么大贤,最有文化的就是杨珺这个郡守了,是以他还不知道洛京的那些事情。
鲁符见他不知道,把他拉去盐池那里,从齐王太子上门找他们开始,好生说了一番这半年洛京发生的事。
鲁直五兄弟头一次被家族长辈在外这么夸,尴尬又自豪,庆幸陛下换形象没那么快,不然皇帝在这里跟着一起夸起来了,那才是受不了。
受不了的点是得忍着,不能在族人们面前太嘚瑟。
而从老友孩子口中听说很多一手信息的杨珺越听越上头,无论是现在洛阳正在干的大事,大晋学派的再次昌盛,还是皇帝想要做的大事业,都让他震撼不已。
洛京换了陛下,和偏远的蜀地关系不大,直到去年冬天,那道从天空传来的誓言,让不少都没听过洛京官话的蜀人都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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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杨珺第一次感受到非凡的力量。
他知道鲁氏弟子会在皇帝的支持下来到蜀地,但柳珀来找他,他才知道皇帝也亲自到了蜀郡。
杨珺刚开始的第一想法和五原城县令韩川一样,都是“你不要过来啊”。
五原城在边境有胡人,他这蜀地天气潮湿闷热,蛇虫鼠蚁疫病……危险程度比五原城还高,皇帝要在他这儿出事了,莫名其妙的罪责是个人都不想担。
这儿不比北方,路很难走,皇帝来都来了,他也只能赶紧给柳珀点人,跟着一起去接皇帝。
根据收到的洛京公文,一路上杨珺构思的皇帝形象,应当是年轻又有威严的那种,不然干不出来当众斩燕王的事。
到了地方,见到皇帝和他构想的样子实在差别太大了。
不止没坐在车里,甚至没骑在马上,被众人拥簇着箕踞而坐,下半身全是泥,手上也有泥,看见柳珀摔了还能和周围人一起说笑。
去岁听到的那句誓言,今日见到的陛下形象,加上鲁符所说的洛阳大事重合起来,杨珺心一动,沉寂许久的一个念头再次跳动起来。
或许,他一直犹豫不决的事,在这位陛下底下,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