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聂(1 / 2)

我心中一阵地震,像五座山一齐翻倒过来,可面上仍是古井无波地冷漠。

“你说我——是哪个聂老板?”

“何必明知故问?这明山镇外头难道还有第二个聂老板么?”

梁挽看着我,不自觉地笑了笑。

自从我见到他,他似乎总是在笑。

可是他的笑与笑之间又不太一样。比如之前他第一次见我的笑,温和而慈悲。那是极为含蓄隐忍的一种笑,像浓缩了自己原有的锋芒以后再展开的笑。

可如今的笑,像加了些贴近距离后的亲热,他好像觉得和我熟稔了,就不需要再收敛,笑得就有些昂扬与锐气,还隐隐含了一种戳破真相的兴奋。

兴奋之余,他讲述了自己的发现。

“我看见你的眼时,便觉得那不像是关意该有的眼,只因这双眼实在太漂亮,配在这样粗犷的脸上有些不合时宜。”

漂亮?哪儿有你漂亮?

他叹道:“除了你的眼,你的腰也显得太年轻,它好像比你身上别的部位要小个好几岁。”

我都把这腰开除腰籍了,那确实比别的器官年轻。

“我摸你的脸时,便确定你是易容。”

“再想想一双这样漂亮的眼,一个这样年轻的腰,一种这样凌厉的剑法,除了棠花酒肆的聂小棠聂老板,我还真想不出别的人。”

我嗤笑一声:“只是你想不出,又不代表没有。”

“我可能确实不是关意,但也绝不是聂小棠。”

说完收了一笑,我以冷电般的目光剜他一眼。

“恰恰相反,聂小棠一直在我的待杀名单上!”

梁挽那姣好如画的眉头微微一蹙,里面似装满了不信与疑惑的弧度。

“聂老板与你有何仇,你杀他做什么?”

我凝视着他:“用你的聪明劲儿去想一想,关意从去年九月起忽然失踪,是因为谁?”

梁挽领悟道:“难道关意早就死在了聂小棠手中?”

聪明人就是喜欢自己脑补,而不是听人把答案端出来。

我则一把拍在推车上,震得车轮咯咯作响,几乎把怒和恨表演得几乎天衣无缝。

“你们都说聂小棠是义薄云天,我却说他是个卑鄙小人。他去年就以无耻手段暗算了关意,又掩盖了消息,叫大家都以为他整年一直待在明山镇,做他的好老板,实际上他已溜出去暗杀了不少人。”

梁挽见我这番义愤填膺,不由越发疑惑道:“所以你当真不是聂小棠,而是关意的传人弟子?”

我也不管他信不信,只略显虚弱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把小错的短剑别在了腰间,靠着推车坐了下来。

“我实话说,关意是我亲哥,我的剑法是哥哥传授,但练习时日不久,想一人杀死聂小棠那样的高手还差了点火候。”

“但我那雇主说了,倘若我能捉你去见他,就能派人和我一起去杀了聂小棠,为关意复仇。”

梁挽听着这颠颠倒倒的黑白,似乎把根本不存在的线索都给串成了一块儿,不由得感慨几声:“可是小关,你的同伴不知所踪,你自己也虚弱至此……何苦还要再去杀聂老板?”

关意是大关我就是小关?你叫的也忒顺口了吧?

我冷眼盯他,故作不满:“你处处替他说话,是很喜欢他了?你见过这个男人?是不是他长得人美嘴甜,惯会说话哄你?让你总盼着能遇到他?”

梁挽像受了冤枉似的苦笑:“小关,我可没见过聂老板,只是听人说他肩宽腰细、剑法超绝,所以我才猜你或是他。而且他人虽美,脾气却不算好,只是嫉恶如仇、义气深重,大家才尊称他一声儿聂老板的。”

敢说我脾气不好?

我可是老板哎,脾气大点儿才能震慑得住恶人。

“你若到了明山镇,也得叫一声聂老板,若是直呼其名,只怕失了尊敬,镇子上的百姓都会和你不对付。”

我以万分的讽刺去嗤笑一声:“什么老板?一个开酒肆的商贩罢了,倒让你惦记得很,逮着谁都希望是他,对吧?”

梁挽越发无奈地纠正:“我现在知道你是小关,自然不会再把你唤作是他。”

这就被我骗着了?我是不是还得再演几分?

我故意陷入了沉思的静默,演性儿大发道:“你认为聂小棠的剑法如何?你认为我有几成机会能杀了他?”

梁挽竟然认真分析道:“聂老板当初一人单枪匹马地撵走了整个绵竹帮,又挑了袭扰明山镇的数大高手。你若没受伤,或有七成胜算能杀他,可如今受了伤,又失了弟兄,势单力孤至此,怎可能还有胜算呢?”

我冷眼瞪他:“那么,我们先把我那弟兄找到,再一起把你仇家杀了,但你莫问我雇主是谁,也别拦着我去杀聂小棠……”

梁挽似乎选择性地只听到了一句。

一丝无比温和的笑溢于言表,简直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翩然而去,又似蜻蜓在镜子般的池面上划开了无数圈涟漪。

“小关,你真的愿意和我合作了?”

我从地上伸出一只手以应答,虚弱而冷漠道:“我还在考虑,现在你扶我起来。”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以十足不耐的命令口吻说出这句话,是像一个堂堂的酒肆老板命令他的伙计一样那样说的。

若是换了别人,必是要对我发作的。

可梁挽听完,竟是满心愉悦地要去扶我。唇角都翘了两翘,像是两个远古的大逗号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小月亮。

不知为什么,他对着我的时候,像是完全发不起任何脾气,我给他一分甜,他还我的往往是十分的全家桶冰淇淋。